诚见君子(1/2)
有那么一瞬,空蝉觉得自己对星魂未免太过刻薄了,说到底他只是个孩子。
不过,她偏偏就是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的性子,睚眦必报,所以那一丁儿点的悔意不销半刻就消失殆尽了。对此,她也很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闲来无事多读了几卷圣贤之书,自己定会做的更加过分的。
太阳落山之后,夜幕完全降临,今天是十六,明月已悄然探上枝头,皎洁的光芒笼罩着大地,地面上仿佛落下了一层白霜,雾气弥漫在空气中,清清冷冷,轻易就迷了人的眼。
桑海街道四处都看不到行人,除了值守的秦兵。
空蝉独自提着一盏灯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溜达着,鞋跟接触地面所发出的“哒哒”声格外清晰,富有韵律的节奏,打破了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近来桑海戒备森严,百姓战战兢兢,晚上早早地便都关门安歇了。
看来万家灯火的场景,只能存在于她的想象之中了。
有点遗憾。
也有些寂寞。
“你应该多看看月亮。”
这句话,究竟是谁跟她说过的呢?
空蝉想不起来。
这种情况经历过太多次之后,也就习以为常了——一时弄不清楚的事情就放一放,说不定某个时刻就曲径通幽。
她很清楚,自己失掉记忆并不是意外,一定是阴阳家的那些人不想让自己知晓过去,只愿她是个傀儡。
当然,也有可能是——嬴政。
不过他们都忽视了空蝉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这个事实,虽然她极少表达自己的见解。
比如像这样独处的时刻,正是思考的好时机。
“亡秦者胡……”她喃喃自语。
这“胡”真如嬴政所忧虑的那样是指胡族么?蒙恬英勇善战,黄金火骑兵所向披靡,她觉得不太可能。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①而且南公跟她说过的,“亡秦必楚。”
其实莫说楚国了,其他五国氏族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卷土重来,复辟故国。
难道说,不止一个因素吗……
罢了罢了,既是出来散心,就把那些烦人的事务暂且丢掉吧。
忽然,身旁三两点闪烁着的绿光吸引了她的目光。
萤火虫?
空蝉抬头,星星点点的流萤仿佛汇成了一条浅浅的长河,向远处蜿蜒流淌。
朝着最亮的方向走去,脚步也不自觉变得轻快起来。
最终在一座宏伟的门楼前驻足,将灯稍稍举起,她小心翼翼地踩过青苔,好奇心驱使她朝里面破败的建筑群走过去。
这个地方……似乎是冷宫,难怪刚刚就很少看到有士兵巡逻了。
因久无人居,野草丛生,殿前青石板上覆盖层层叠叠的落叶散发出枯朽的气息,混杂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随处可见的断垣残壁,门窗在风中吱呀作响,残破不堪的纱帐飘动,氛围诡异而恐怖。
明明是第一次到这里……为什么会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空蝉停下脚步,望着殿旁曲折的长廊陷入了沉思。
一霎那,脑中闪过无数细小的碎片,可就是拼凑不成完整的画面。
只是为何,她会感到害怕?
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身上的环佩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是谁?”
有人!
心跳加速,空蝉握紧了手中的木柄,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原来是少君阁下。”那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露出了精致的面容。
“张良先生。”待她听到声音,看清那人,心中倒觉安稳了许多。
“子房无意冒犯,唐突了少君,还请见谅。”其实张良也吓了一跳,他没料到会有人来到这里,还是中和。
既然天意如此,无论如何,他都想争取一下。
“小圣贤庄距这里约有一个时辰的距离,此时早已戒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少君又为何出现在此处?”
“我……”
见她拒绝回答,张良也不逼迫,“在下与友人对弈,耽误了时辰没能回小圣贤庄,况且月色正好,欲寻一安静去处观赏,于是来到了这里,少君应当也是吧?”
“颜二先生呢,怎么不见他?”
“师兄还要授课便先回去了。”
“原来如此,我原以为这里无人……如此空蝉便不扰先生的雅兴了,告辞。”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但此时此刻会面实在不够明智,空蝉头也不回地欲离开。
“少君请留步,良辰美景,总要有人共同分享才算是真正的乐事。”
“你就不怕我趁机杀了你?”转过身,空蝉看向他难免吃惊。
他该明白的。
“为何要怕?”
“你清楚我来桑海的目的。”
“是的,子房清楚。”
“你当唯恐避之不及,而不是邀约赏月。”
“子房所为,问心无愧,少君亦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自然无需担忧。”
“好一个问心无愧,你倒是想的开,不过,张先生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像是在密谋些什么吗?”
盯着她紧握着的手,张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少君如此,哪像是与我在密谋什么,横竖不过是偶遇而已。”
“可旁人未必这么觉得。”
“这里,不会再有旁人来了。”
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空蝉环视四周,果然没有感知到其他人的存在,她方才警告过星魂,看样子他没有敢跟过来。
“儒家不是强调男女七岁就不同席,时刻谨记要与异性保持距离的么?”
“可少君不拘小节,对吗?”
“不,我拘。”
还是那般调皮。
张良轻笑,随后在正殿前的台阶上坐下,“那少君为何还是选择了留下?”
向来都是她看破别人的心思,偶尔被人窥得内心所想,空蝉觉得很有意思。张良知道自己的过去,何况这位儒雅的男子,她并不讨厌。
“长夜漫漫,圆月亦无眠,既然一天之内再遇,也是一种缘分。”她将手中的灯轻轻放在了台阶之上,隔着这灯自己也在张良身旁坐了下来。
周身萦绕耗着令人心安的艾草香气,看着身旁神态自若的女子,恍惚间,张良仿佛看到了过去的中和,还有,他自己。
十年前,她就是这样静静陪伴在自己身边的。
只有灯的位置不同。
“没想到这个季节就已经有了萤火虫。”空蝉伸手,一点光亮轻轻落在她指尖。
“因这附近有几汪清泉。”
泉水很是清澈甘洌,直至那年池中浸透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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