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透点（1/2）
欧笑轲本来还暗自烦恼着之后的几天该如何面对谢彦，没成想中午刚从山上的玻璃栈道下来，回到房间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手机就响了。一通来自冯兰的电话直接替他解决了这个烦恼。
谢彦和王大明睡到十二点才起，两人慢悠悠洗漱完，又慢悠悠晃去吃午饭，吃完回来一打开门，就撞见欧笑轲正在客厅里脸色不快地接电话，而叶一舟也抱着个枕头在沙发上神情严肃地看手机。
欧笑轲抬头看到两人都站在门口望着自己，不禁眉头紧锁，一边对电话那头连声应好，一边不着声色地挪开视线，先低眉顺眼地应付一声不响就从沿海回到庆江的父母。
小时候他也曾盼望过冯兰和欧明强能像今天一样，拎着大包小包突然出现在家门前给他一个惊喜，每逢节假日就会打电话问他们回来吗，买车票了吗。后来长大一些，得到太多次否定答案，他渐渐就不问了，甚至也不再去期待。可今天他却是第一次为这“惊喜”发火，就在谢彦推开门的前一分钟。
他和舅舅说过，比完赛他会跟着省队在沧山玩一周，哪怕这个计划后来因为谢彦的出现和队友前辈们的分歧而改变，也绝不包括他会被打个措手不及提前回家这一项。
他很愤怒，尽管在以前这顶多是失望一会儿就完的小事，他不会为此大动肝火，但现在，他想要说出来了，为计划被打乱的无奈，为失望累积直到不报期望的难受。
那头冯兰很吃惊，一个劲儿在电话里问他：“你怎么了？是比赛不顺利吗？还是遇见了别的什么事？”半晌没听见欧笑轲的回音，她气急败坏道：“你这个娃娃怎么这样？妈妈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可欧笑轲着实讲不出口，积压了太久的话已经烂在了肚子里，他萎靡地答：“没事，我下午就坐车回来。”
谢彦和王大明闻言面面相觑。
挂断电话，欧笑轲悲哀地看向谢彦，然后又垂下眼睫，歉疚地说：“不好意思……今天不能跟你们一起坐缆车去山上了，我爸妈从外地回来了。”
“没事没事。”王大明见他沮丧如此，大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反正还没买票，下次还有机会。”
欧笑轲点了点头，然后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中。
谢彦抱着双臂直把他看得手脚无处安放，才认输似地叹了口气，走到兔耳朵已经耷拉到肩膀上的欧笑轲身边，问：“待会儿就走？”
欧笑轲仰起脸勉强地笑了笑：“嗯，一舟已经在帮我看动车票了。”
谢彦点了点头：“那我送你去动车站。”
“不用不用。”欧笑轲连连摆手，“你们去坐缆车吧，我一个人能行。”
谢彦皱着眉，仍旧深沉地看着欧笑轲，又一次开口问：“真的不用吗？”
欧笑轲在这样的视线下无法撒谎，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已被看穿，他掀起眼皮气馁地回视谢彦，又一次想起凌晨时的那一句：“只要你说出来，什么都可以”。
他也认输地埋下头，弱声答道：“用。”
谢彦一听，总算是笑了。
半小时后欧笑轲拉着行李箱到前台找老板交涉，希望能买两包白菊的种子带回省会，结果前台只有那个小姑娘在，手里依旧捧着绘本正看得津津有味，听了这个请求她大方道：“要什么钱，送你好啦。”
然后她绕到前台背后的小房间里，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了一个装了几十颗不明种子的小塑料袋，走出来交到欧笑轲手上：“这儿除了小洋菊还有一些仙客来、鹤望兰。我们这儿没准备包装袋，哥哥自己种的话应该不介意吧？”
欧笑轲隔着塑料袋仔细看了看种子，云里雾里地问：“这个仙客来鹤望兰……好种吗？”
“不知道呀，花都是我哥和老任在弄的。”小姑娘开朗道，“不过我打包票，这些种子都是沧山最好的，开花的时候可好看了！”
谢彦眼看时间不多，劝欧笑轲：“好看就行，你师父会看着种的。”
“嗯嗯，实在养不活就换一种养，只是几棵花而已——”小姑娘又拿起绘本，连连颔首，“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可欧笑轲不明白这能否称得上是“心意”。
最后他就这么揣着一袋不知能不能养活的种子搭上了去沧山镇客运站的班车。
车上人不少，谢彦左右手分别拉着吊环，把他和行李箱都牢牢护在自己身下。车子途径好几个蛇形弯，欧笑轲接连心惊肉跳，时刻担心谢彦的脚伤和手伤会复发。但每当他朝谢彦投去忧虑的神色，后者却总要反过来问他是不是很累。
欧笑轲忍不住了，忙摇头：“你比较累。”
谢彦没再接话，只是浅笑着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这回运气还不错，下山的路上即便车子比较多也没有堵车，两人到客车站时正赶上一趟要去沧山市区的客车二十分钟后发车，谢彦拖着欧笑轲的行李，带他在售票窗口排队买了票，顺着人潮走到安检入口便不能再向前。
分别在即，欧笑轲突然觉出了一点不舍得，他从谢彦手中接过拉杆，转过身说：“其实，我还挺想试试缆车的，我还从来没坐过呢。”
谢彦又是那样地笑了：“那下回我们再来坐。”
欧笑轲点了点头，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作结，“离别”对十七岁的他而言尚是第一次，他攥紧拉杆，侧过身让旁边的人先过，自己仍停留在谢彦身前，埋首不语。
谢彦也不拆穿他的留恋，径直拿出了手机，说认识这么久还没加微信，欧笑轲别扭地拿出二维码给他扫，脑海里依旧想着怎样告别比较合适。然而他的手指刚按下通过好友申请的“同意”按钮，车站就开始循环播放请前往沧山市区的乘客去相应检票口检票上车的广播。
“在催了，去吧。”谢彦扳过他的肩膀，让他转向检票口，“我看你进去了再走，去吧。”
他连说了两遍“去吧”，欧笑轲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舍不得只是一番自作多情。他脚步匆匆地过了安检，拉上行李箱想着绝对不要回头看哪怕一眼，然而在把车票递到验票员手中时，却还是下意识抬起头往安检入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谢彦还在，目不转睛，半步未动，就像放风筝的人，哪怕风筝飘得再高再远，目光也始终锁定在这广袤天地中的一小点彩色上。
两人隔着数十米的人影幢幢，四目相对，谢彦看他也不动，便抬手朝他挥了挥，又摇了摇手里的手机，微抬下颌用口型示意：“看微信。”
后面还排着有人，欧笑轲混沌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连忙不敢再回头地跟着人流往停车场走。等安置好行李，坐进了相应的座位，他才得空摸出手机点开微信。
未读消息除了舅舅询问他是否已经上车的对话外，只有那个头像是一片黑色、昵称是“XY”的人给他发来了一句：一路平安，到家了记得和我说一声。
欧笑轲点开对话框，手指在输入法上停顿了半晌，才打下一个“好”字。
乘客陆陆续续地上了车，旁座的人也来了，因为到站更早，这位陌生中年男人向他商量能不能换到靠过道的一边，欧笑轲没什么意见，起来换了座位，自己坐到了外面。
重新系好安全带后，他再次解锁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和“XY”的聊天界面上，只不过这时在“好”的绿色气泡下又多了一条白色气泡。
我已经想好了。谢彦说。
欧笑轲的心跳空了一拍，整个人在一片嘈杂中陷入了空白。
未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头又紧跟着发来了一句：你要说出来，我才能知道我们想的是不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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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动车站后，欧笑轲才发现雨彻底下大了，分明刚抵达庆江时，落在玻璃窗上的还只是毛毛细雨。为了不让舅舅等太久，他索性单手提起行李箱，一路小跑到了约定好的快餐店门口。
熟悉的电瓶车就停在快餐店的巨幅广告牌下，欧笑轲绕开井盖奔过去，沿路踩开一地水花。冯晓一只脚支在地上，手中拿着已经解开的雨衣，在他跑到面前的第一时间就把他裹进了雨衣里。
欧笑轲沉闷了一路的心情因此变好了些。
冯晓伸手接过行李箱，把它在腿间的空余处放好，催促道：“快上车，你爸妈等着你回来一起吃晚饭呢。”
欧笑轲跨上电瓶车后座，拽紧了舅舅的雨衣带子，问：“他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车身和喇叭破开伞海，冯晓加了速，带着点笑意反问：“一年难得见一回，他们回来难道你不开心吗？”
“也不是……”欧笑轲小声说，“我以为他们国庆不会回来，都做好别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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