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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心】三合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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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春日光阴转瞬, 昨夜里才绿了细柳, 今日墙外那几丛开败了的桃花便顺着树梢飘洒。

花瓣簌簌零落,又随风翻过墙,给素来严整的寿康宮悄悄缀饰了几抹殊色。

此间负责扫院子的小宫女铃儿见墙角积满了落英也不恼, 她见那花瓣片片带着雪蕊似的纯净沾沾可爱, 只将堆积在最顶上的一层用袍子兜了一捧,小心翼翼带回屋。

掀开桌沿竹篮上樱草色的绣帕, 将采集的花瓣轻轻抖落, 不觉已是蓬松的一篮子。

抬头望向窗外,只盼着擅制胭脂的豆蔻快些回来。

候了有一会儿,终于瞧见人影, 铃儿速速迎出去。

“豆蔻姐姐取膳回来了?你累不累?渴不渴?我刚备了一盅酸梅汤,是专门留给姐姐的,等你向主子交了差事, 可一定要到我屋里来坐坐。”

豆蔻右手拎着竹木食盒,左边肋下还夹着个方方正正的粗布袋子, 暂腾不开手去戳铃儿的额头, 只笑道:“你个小祖宗, 又想出什么作妖的手段来?你上回掏了檐角的燕子窝害我连坐被宫嬷嬷罚了半个月的俸禄,我可不敢再跟着你瞎胡闹。”

铃儿闻言带着一脸谄笑,顺手去接她手里的袋子:“姐姐别错怪我,上次只是意外, 我早就改了的……今儿个我真是特地预备了酸梅汤慰劳你。顺便, 顺便想让姐姐教我用桃花做些胭脂……”

“我还当什么, 这事倒使得。你先预备了花瓣,回头等我得空,多做几罐给你就是了。”说着不着痕迹的闪身,并没将袋子给她援手。

铃儿得了豆蔻允诺,笑逐颜开:“那姐姐先忙,我再多去拣些鲜嫩的花瓣去。”

豆蔻也不再耽搁,直接沿着回廊往西边跨院的佛堂去。

太后诵完经,这会儿刚好由优檀扶着从佛堂出来,宮嬷嬷也随侍在身后。

豆蔻规规矩矩行了蹲礼:“ 请主子金安。”

太后也早瞧见了她。“今儿个回来的倒早,领了什么点心回来?”

倒也不是真的关心,不过寻常问话。

膳房每旬会事先呈了膳食单子上来,但太后素来不经心,一般都是由着他们安排。

若是赶上不对口味的也不会斥责,只随便赏了人。

到了她这年纪,身份地位又超然,也就格外豁达好说话。

“禀主子,今日给您老奉上来的点心是栗子面的饽饽,另配了蜜饯和驿马新送来的话梅,想来是她们知道您老最近胃口欠佳。”

太后听完却难掩失望:“好好的饽饽就当用玉米面揉了才对,加什么栗子……”

宮嬷嬷在一旁笑应:“您老这不是难为御膳房那些厨子吗?谁敢给您呈那些粗食上来?况且栗子健脾养胃,也能强健筋骨。”

太后不再埋怨,随口吩咐豆蔻:“既是好东西也别糟践了,统统拿去给丫头们分了吧。”

豆蔻答是准备退下,太后却见她肋下还夹着个布口袋,不像是寿康宫的家什,不免多问一嘴:“你胳膊底下夹着的又是什么?”

“禀主子,袋子里装的是经文。”

太后微微一愣:“是你诗雯妹妹抄的?怎想起来装进口袋里面?”

“主子容禀,这经文是长春宫的三等宫女素蓉进奉上来孝敬您的。”豆蔻低着头老实答道。

太后似是努力回想了一下:“素字开头的?哦,我想起来了,是那日你顺路带来给贤妃送点心的那个?”

“回主子的话,正是那宫女。奴婢与她是方才在御膳房门口碰上的。她说前几日得了您老的珠花,心里感念您的恩德,所以这些天赶工抄了一整卷法华经,说是要替您祈福呢。奴婢想着,这总归是她一片孝心,便没辞,正打算晚些供到佛龛里面。”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她倒是有心了。虞儿,你帮我想着,回头再拣些年轻丫头们喜欢的零碎儿赏过去,别让那孩子白辛苦……罢了,也甭改日了,你这就去我私库里面拣上两样,这年纪大了,忘性也大,过两日怕是连那孩子在哪处当差都浑忘干净了。”

宫嬷嬷笑着应好,太后带着优昙先往堂屋去了。

豆蔻见状也拎着食盒,准备把里面的饽饽拿去给姐妹们分食了。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宮嬷嬷却把她叫住。

“你把那素蓉奉上来的经文先予我看看。万许里面字句有错漏,让神明们见怪反而不好。”

豆蔻答了声是,暂放下食盒,又褪下布袋,露出里面一个不大的红木匣子,看样式不甚起眼,也有些年头了。

宮嬷嬷眼仁瞬间一缩:“这匣子是打哪来的?”似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豆蔻见宮嬷嬷神色不同寻常,赶忙回她:“禀嬷嬷,这也是宫女素蓉呈上来的,说是怕经文污损就用家传的旧物盛了……这东西可是有什么忌讳?都怪奴婢粗心。”豆蔻白了一张脸,说着就要跪下去。

宮嬷嬷摆手,“我只是瞧这东西眼熟,你不必慌。”说着从豆蔻手里取过那不大的木匣子。

“你去忙你的吧,这东西先放我这里。”想想又道:“也不必和旁人说起。”

豆蔻见宮嬷嬷语气随和,眼神却犀利,忙郑重应了声是,什么都不敢多问。

宫嬷嬷见豆蔻走远,直接拿了匣子,拐进佛堂边的茶水间掩上门,这才伸手在匣子底下扣动了某处隐藏的暗榫。

木匣啪嗒一声被弹开,里面平平整整摞着一叠儿手抄的经文,还不是一般的楷体,而是通篇梵文,字字如珍珠般细腻精致。

真是好字!

顾不上欣赏,宮嬷嬷紧着伸手掀开层层纸片,匣底霎时露出一整面镂刻的、栩栩如生的观音大士像,和底层浑然天成。

若仔细分辨,那佛像的面容竟和堂屋里正饮茶的太后娘娘有九分像。

再想到那日和烛薇形貌相似的丫头素蓉,估算下年岁,宫嬷嬷心里基本有了底,又迅速合上盖子。

这旧物离宫二十载,想不到如今竟以这样的方式又辗转回来了……

犹豫了一瞬,她终究还是拿着匣子往堂屋去。

太后正半倚在罗汉床上,听优檀给她讲着不知从哪儿淘来的报恩故事,老半天才见宮嬷嬷拿着个木匣子进屋,起初她也没留意,还当是宮嬷嬷从库里挑出来准备赏人用的。

却见宫嬷嬷打断了口若悬河的优檀:“你们且先下去,优檀在外头守着,莫让旁人进来,我有事向主子禀报。”

太后见这阵仗,也不禁坐直了身,目光不由聚焦在宮嬷嬷手中的物件上。

“这是?”

说完,大睁双眼站起身。

她颤着双手,把指腹触到那不起眼的木匣底。

等盖子再次被开启,匣子里的经文便映入眼帘。

她也无心顾及字迹的华美隽秀,只把它们胡乱拨到一边,任慈眉善目的观音大士暴露于视线之内。

不过刹那,太后原本平和慈祥的脸立时老泪纵横,泪珠儿顺着布满褶皱的两颊滑落,直至晕湿了匣内的经文。

“真是老天有眼啊!”太后边哭边笑,像是疯魔了一般。

宫嬷嬷见状赶忙在一旁给她拭泪:“知道您这么念旧,老奴就不该呈了这东西上来……”

太后强忍着平复了情绪:“我这是高兴的,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临闭眼还能再看见这旧物。”

可是东西的主人却再见不着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着匣子上被光阴蚀刻的纹理:“那孩子用这样的险招把东西送到咱们眼前,怕是有了什么过不去的坎。”

宮嬷嬷顺着她的话安慰:“能有您眷顾,便是再大的磨难,也都会过去……”

太后却没再留意宫嬷嬷说了些什么,她看着手中木匣,一缕思绪已飘远。

距离烛薇那孩子到自己身边服侍,已经有三十余年了吧?便是回想她最后一次入宫谢恩,也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说起来,这匣子并不贵重,材质和制式均中规中矩。装首饰嫌它小,装胭脂瓶又不够深。

只因匠人讨好,把底层的观音像故意照着彼时自己的画像雕绘,才被内务府奉上来。

烛薇幼时便跟着自己抄经,见了这匣子竟爱不释手,后来干脆把每日誊写的经文都置于匣内。

直到她26岁离宮,也只独独讨了这一件东西带走。

她那日一边叩头一边流着泪:见了这匣底的观音,便是见着了主子……

太后抹了把泪,怎能不惋惜。

烛薇打小身世坎坷,入宫时才12岁,却早早失去了父母和家人庇护。

她一个孤女,外表看着怯弱,骨子里却是个要强的,初来时年纪小腕上没有什么力道,便每日夜里悬了沙袋练字。后来大一些,换了个近身伺候的职司,仍没日没夜的替自己抄经祈福。

说她是个仆从,但自己一辈子没有诞育亲生子女,唯一带大的那一个,还不能当做寻常孩子来看。

日久年深,除了名分上差一层,两人和亲母女又有什么两样。

只要不出大框,能给那孩子的一切荣宠,她从不吝啬,甚至连已经去了的大格格,她名义上的嫡孙女都曾嫉妒说老祖宗偏心。

再往后,自己千挑万选,给她寻了个彼时认为最好的归宿-太傅费家,想着他家家风清明,虽费仲淘前头有过一房妻室,但烛薇身份上终究吃着亏,难做原配嫡妻。所幸费状元一介文人,想来总惹不出大错,保她一世富贵总不难。

先头几年她还经常召烛薇进宫见驾,后来朝堂上党争愈演愈烈,有人讹传太后娘娘看重二阿哥甚于皇储。

为了避嫌,她便狠心不再召见。

后来费家突遭大难,烛薇那孩子也没能幸免于难,就连她七岁的独生女儿都陨在了外头。

一番倾覆,她大病一场,痊愈后第一件事,便是把当朝储君当着皇帝的面斥责了一顿。

那是她唯一一次和皇帝红眼。

可是事关国祚,总不能因她私怨而把手伸向朝堂。

退一步讲,儿子尚且不是亲生,这孙子又能当了几分真?

她索性从此偏安一隅甚少露面,是真恼了这些污糟事。

前几日,头回见素蓉丫头,她还当是因为思念过甚才恍惚如此。

今日再见这旧物,起初是不敢置信,现在细想,无论从容貌、年纪和脾性上都对了个严丝合缝,更别说有这匣子为证。

烛薇是什么人?那是素来以自己安危为重的一等妥帖孩子。如果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不会把这物件的来历传出去。

再往深想,素蓉如今在长春宫当差,这事恐怕也并不简单。

她一个犯官之后,是怎么苟活下来的?又是怎么偷龙转凤进得宮门?

难不成,是受了什么人的胁迫?被逼无奈沦为了她们争权夺势的棋子?

不行!这事耽搁不得。

“虞儿,你现在马上替我到长春宫走一趟,无论如何把那孩子囫囵个给我领回来,若是贤妃不放人,便说是我的懿旨……”

想想又觉得不妥:“不,还是低调一些,那孩子身世特殊,不能弄出太大动静。”

两个人关起门又商量了一番终于定下章程。

宫嬷嬷将前事安排妥当,郑重一拜:“主子放心,老奴必不负您所托。”

002

贤妃今日身上乏累,又难得没有大事沾手,便多歇了会晌。

等她起身已是未时三刻,春分和芙蓉在帐外听见动静赶忙上前服侍。

“今日怎的如此燥气?”贤妃一边抱怨,一边接过芙蓉呈上来的簌口茶汤。

“想来是几日没下雨积了潮热,要不奴婢去内务府要些冰来镇在外间?”芙蓉接过茶碗请示。

“那倒也不必,还没入夏就用起冰,怕是生受不住,我如今不比你们年轻姑娘,哪里敢贪凉。”

贤妃说着起身下地,心里念着,也该把老四和小九的屋里人定下,这两日就送过去。

小九那儿好说,就拣了新来的宫女云若,老四那里,要是他没有特殊打算,便把素蓉送去,左右这些天素兰已经把她教出些样子了。

这工夫,外间的绿乔来报:“主子,寿康宫的宫嬷嬷求见。”

贤妃显然想不通候宫嬷嬷这时候来做什么?

自从自己十年前代掌凤印,太后便鲜少过问后宫的事。便是有事,一般也就遣了优檀或是豆蔻过来。除了上次选抄经侍女劳动了宮嬷嬷出面,年后两宮还没有什么交涉。

“宮嬷嬷可是带了明旨来的?”贤妃下意识地问道。

“奴婢见宮嬷嬷空着手,她身边伺候的小宫女也只拿了个巴掌大的盒子,倒不像是传旨。”

“我知道了,你且去正堂伺候,说我在更衣,让嬷嬷稍待。”

贤妃一边由着宫女们伺候穿衣绾发,一边猜测寿康宫那位的用意。

而候在堂屋里的宫嬷嬷,心里其实比贤妃还没底。

她从进门便四处打量观望,却没瞧见素蓉丫头,心想万一她是在贤妃身边近身伺候的便有些为难了。

一盏茶后,贤妃由春分和芙蓉扶着来到堂屋。

两边互相厮见,宫嬷嬷心下更加拿不准,只因素蓉也并不在贤妃身边。

“嬷嬷今日怎么得空过来,是皇额娘她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细论起来,宫嬷嬷是仆,贤妃是主。但宫嬷嬷作为太后身边的老人,纵使贤妃位份再高也要带着三分礼敬。

“回贤主子的话,也无甚紧要事,缘是太后娘娘风闻您风寒痊愈后落下了夜咳的毛病,正赶上今日寿康宮整理内库,找出了碗口大的一株灵芝,她老人家念着您替圣上的后宫操劳,实属不易,便嘱咐老奴将这灵药给您送来补身。”

贤妃风寒咳嗽已好得差不离,况且也没有长辈无端给小辈送礼的道理,她顿时更摸不清头脑,“亏她老人家如此惦记着我,让我这做媳妇儿的简直无地自容了。”说着示意身边的春分去接过小宫女手中的木盒。

宮嬷嬷接着话头继续铺排:“贤主子一向最是恭孝,太后娘娘这也是投桃报李。”

贤妃似乎从这话里捕了个影儿,继儿试探:“嬷嬷这话便是折煞我了,便是寻常人家,也最是讲究一个孝字。莫说皇额娘惯常慈爱万里挑一,便是冲着今日这般体恤,我也要日日敬着她老人家,只是空有那孝心,也没机会使。”

贤妃心里明镜似的,眼下太子的储君之位岌岌可危,余下在世的几个成年阿哥又都蠢蠢欲动。

圣上那边今日扶起了这个,又按下那个,倒像是玩着猫捉耗子的游戏,可见心中的人选未定。

这个时候,太后的意思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别看太后久居深宫从未插手朝堂,且她近年来一心礼佛,旁人早当这位老祖宗散尽了烟火气,一心当个世外仙,可贤妃在这后宫摸爬滚打了这么久,更是在圣人身边伺候了三十多年,自认还是能摸清脉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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