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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近乎一年,怀着与当初截然不同的心情,又一次潜入特高课,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曼春和曼丽乔装成日本兵,巧妙的躲过了宪兵的看守,在灯光黑暗的走道里穿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令曼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努力忍住生理上的不适反应,跟着曼丽在各式各样的铁栅栏铁锁链间穿梭。终于,曼春的目光落在了走廊尽头的那个隔间里,那个自己曾被关押过的隔间,那个如今关押着自己当初恨不得就地杀死的,肚子里孩子的爸爸。想起肚子里的孩子,曼春的神色软下了几分,“明先生……”曼丽率先走近隔间,轻轻地唤了一声。将近一年不见,隔间里的男人苍老了很多,面容没多少改观,还是那样的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即使凌乱的头发无序地耷拉在脸上,邋里邋遢的衣服遮蔽着又瘦了几分的躯体,曼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可就在曼丽轻轻呼唤明楼的那一声响起时,曼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把捂住曼丽的嘴,在明楼脖子上将一整支致幻剂打进了他的血管里。
“走,堵上眼睛和嘴,我们快带他出去。”曼春没几下功夫就娴熟地打开了监狱的铁门,从口袋里拿出布条,蒙上明楼的眼睛和口鼻,又再他衣服上伪造了些血迹,就和曼丽一人一边,连拖带拽地拉着明楼往外走。期间也碰到了一两个日本兵,可他们似乎都以为是犯人被正常带去审问,也并没有过问,曼春虽然惊异,但也来不及细究。曼春根据自己一年前逃跑的路线,再一次如法炮制,竟救出了明楼,一切进行的似乎太过顺利。正当曼春完全放下心,准备开车离开特高科时,忽然看见前方一辆日本军车向特高科监狱驶来,曼春大惊,只要他们再靠近一些,自己和曼丽、明楼必然会暴露,倘若暴露,车上的三人都必死无疑。
赌局
曼丽忽然抓起后座下仅存的一包□□,拉开车门就跳下车去,回身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灿烂得有些凄然:“曼春姐,炸弹一爆,你就带着明楼开车冲过去。”“曼丽,不……”曼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不愿意曼丽再一次为了明家人而牺牲,再说这次是为了明楼,要死也应该是自己死。曼丽的脚步没有停息,也没有丝毫犹豫,在夜幕的笼罩之下,向着那越来越近的光亮扑了过去。“曼丽!”曼春拉开车门就要跟上去,可推开车门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她明显感到腹中的婴儿猛地踢了自己一脚。腹中一阵疼痛袭来,逼得踏出车门的脚硬生生改变了方向,落在了油门上。一阵枪响,那移动的光源停了下来,曼春狠了狠心踩下油门,一路向前冲去。又一阵枪响,紧接着是一串密集的爆炸,不远处满载日本士兵的军车腾空而起,转瞬间变成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打着旋沉入马路牙边的深沟,火光中依稀映照出曼丽因惊恐和惊讶而扭曲的脸。“曼丽,上车!”曼春的嘶吼划破火光映照的夜空。特高科的守卫听到了枪声,一阵喧闹,紧接着一阵凄厉的警报,曼春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拼命在大路上奔驰。车已经绕着明公馆转悠了好几圈,可曼春不敢在那里停下来,特高科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但带明楼回黎叔那,那个程小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万般无奈之下,曼春不知不觉将车停在了汪公馆门口,和曼丽一同把明楼拖进黑黢黢的客厅,捆上手脚,曼春又给了他一针,静待他醒来。“曼丽,你设法去找明镜或者阿诚,设法让他们来把明楼带走。”曼春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曼丽点点头,有些担心的看了曼春一眼出去了,很快院子里便响起了汽车发动的轰鸣声。
沙发上的人渐渐有了意识,曼春把他揪到一把木椅子上,捆好手脚。借着微弱的月光,眼前这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可恨的脸是那样憔悴,那样苍白。“想不到啊明长官,此生你还会来到这里。”曼春拿枪抵着明楼的头。“看来你欺骗利用了汪小姐一生,每一次都胜券在握,这最后一次你彻底的输了!”明楼面无表情,致幻剂的药效使他对眼前的光影看不真切,只感觉身边有一把枪在四处飘荡。曼春接着说:“还记得汪小姐当初绑架明镜的时候,她怎么说来着?一切要用你的命来换……”“那她为什么不杀了我”明楼愤愤地说。“哼!”曼春冷笑一声“杀了你岂不便宜你了!了断了你心中一切的愧疚。汪小姐是聪明人,她发现了比直接杀死你更让你痛苦的东西。”曼春用枪托拂过明楼的脑袋:“汪小姐一直都知道,或者说一直都相信,即使你一生都在骗她、利用她,你内心深处对她深沉的爱,从未变过。所以……她最后赌了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代价都大,赌注是—--她的生命。她让你亲手杀了她,从此以后,愧疚不安自责爱与思念将永远纠缠着你,慢慢儿吞噬你的生命,让你痛不欲生,这比直接杀了你更完美!”明楼的眼眶红了,他内心一惊,恍惚间诧异于失控的情绪。
黑暗中,曼春感觉到了明楼情绪的低落,心底却并没有出现报复的快感,相反多了一丝心酸,但她还是稳定着嗓音:“看来这一次,她赢了,彻彻底底地赢了!”曼春推起手枪的保险栓……“她终于也不相信你,相信你的爱情了。你开枪杀死她的那天,虽是寒冬,可也没到数九寒天,她穿得那么厚,你注意到了么?你想过愚蠢的汪曼春为什么会那么做么?你曾是她的铠甲,但终于有一天,她也有抛弃你这件铠甲,穿上她曾经不屑的防弹衣的时候,你的算盘也有落空的一天!”“你也没感觉到那天的枪声有什么异样吧,就像你被下药那天,也没感觉到手上被针扎时的疼痛。让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明楼习惯了胜券在握,习惯了不把一切人放在眼底……你机关算尽,却算漏了一环,那就是你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心,让它停止对一个汉奸深入骨髓的爱。当你再回来,一步步走近她,一层层剥开这个嗜血女魔头的伪装,你惊讶地发现,即便你憎恶她做了汉奸,屠杀自己的同胞,毫不掩饰地告诉你,她不介意杀了你的亲人;她被千夫所指,丧失人性,她折磨你弟弟,羞辱你大姐,你恨她,可你还是爱她。你对她说了那么多你以为的假话,可你早就意识到了吧,虚伪的语气里流露了多少真心。你对她的爱,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而是隐忍的,克制的,隐藏在你厚厚伪装之下的,可这种爱情反而更刻骨铭心,无法消散。”明楼失神地望着曼春,眼里积蓄的那些湿湿的液体,终于是落了下来。曼春的声音轻轻地,有明楼这颗滚落的泪珠,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种失控的感觉好吗,明楼?”曼春又转了转枪,心底的酸楚又多了一分: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之间,连每一次见面,每一次坦诚相见,离不开致幻剂了吗……
曼春用一只手一把掐住明楼的下颌骨,把他的头拉到自己跟前,凝视着他半睁半闭的双眼。“你……是谁……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明楼迷迷糊糊地吐出几个字,在药的作用下,周围的一切都飘飘忽忽的看不真切,意识也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但那只手掐住他下颌骨的一瞬间,却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一种莫名熟悉的气味刹那间灌满了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曼春……是你么……”长久沉默,明楼挣扎着振作起精神,试探着问。黑暗里传来一声冷笑:“哼!明楼,你还有脸提她的名字……她早就化作孤魂野鬼,被你踩在脚下,被明家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明楼的脸皱缩成一团,那颗始终高昂的头颅,顷刻之间像被抽走了全部的生气,低垂在胸前。曼春继续围着明楼踱步,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很轻很轻,但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听起来却格外清晰。
曼春下意识地攥紧了枪,紧接着便传来了曼丽的声音:“曼春姐,我给阿诚传出了消息,让他们夜里三点,接应明楼。”曼春点点头:“那把明楼弄去哪?”曼丽迟疑了:“我是借明台的名义发的电报,说会有同志将眼镜蛇转移至明公馆后花园,三时不到,不得现身;三时一过,立即转移。”曼春稍稍沉吟:“这样做身份暴露的几率太高,但也只能如此,我们走。”曼春扬起枪托,劈手砸在明楼脑袋上,原本皱缩在一起的脸,顷刻间松弛下来,垂在胸前的头完全没了生气。曼春将明楼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双手撑住明楼的身体,想拉他站起来,不经意间,手指划过他衬衣左胸口处的口袋,里面好像有什么滑滑的东西,伸手摸出来,是一张叠好的纸,那材质摸起来隐约像一张电报。“曼春姐,快走吧!”另一侧的曼丽有些不安的轻声催促。曼春点点头,把那张纸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架着明楼吃力的消失在汪公馆外死寂的黑暗中。
转移
“就丢在这吧,会有人来捡的。”此刻的曼春已经满头大汗了,从明公馆后院虚掩的门缝里遛进去,曼春就把明楼从肩上卸下,让他平躺在草地里。十一年了,又一次矗立在明公馆芳草青青的后院里,曼春的心口无端的堵得慌,儿时同师哥的嬉笑打闹,怀抱温存早已斑驳如这破碎寂寥的泥墙,太多的恩怨情仇早已不是简简单单的爱与恨,利用与抛弃所能衡量,或许只有寻仇后的生死两茫茫,才能埋葬这一世的孽缘。“曼丽,该走了……”决绝地转身,明公馆的嶙峋乱石目送着两个婀娜背影渐行渐远。
离明公馆已经有两个街区了,曼春还是显得有些心绪不宁,连日的紧张加之体力过度透支,曼春的脸显得更加苍白。她走到一口井边,在井沿上坐了下来,曼丽看出了曼春有心事,也不好过问,就在井的另一侧独自坐下,背对着曼春,也不知在想什么。曼春在从怀里拿出了明楼口袋里发现的纸片——从行文方式上看,那是一张秘密截获的电报:明日寅时,除曼春。曼春心里咯噔一下,但很快她便镇静下来,从纸张皱褶的磨损程度看,这封电报已经放在明楼口袋里有一段时间了,可除了阿诚、曼丽和黎叔,没有人知道自己还活着,明楼是怎么知道的?这是明楼秘密下令要处决自己,还是明楼从何处劫到的消息?曼春把那封电报又看了一遍,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从电报的用词和句式上看,应该是延安方面的;可这字迹的排列绝不是延安方面的。自己曾经截获的每一封来自延安的情报,由于发报机更为简陋,无法避免在句末留下极细微的两个半黑点,可这封电报上,什么也没有。到底是装在衣兜里太久被磨损了,还是……莫非有人伪造了一张延安方面的电报?可这用意何在呢?曼春正思量着,忽然感觉肚子一阵剧痛,差点叫出声来,整个身子贴着井壁滑到了地上。曼丽听到了身后的响动,连忙扶住曼春,焦急地问:“曼春姐,你还好吗?一定是动了胎气,你快躺下来会不会好些。”曼丽慌张地问,一边忙拿出手帕为曼春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曼丽……孩子……恐怕……要出来了……扶我就近回汪公馆……”曼春吃力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紧接着勉强揪住自己的衣领,一口咬下去,强忍着不叫出声来。曼丽忙掺住曼春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曼春从地上拉了起来,她明显感觉到来自她躯体明显的颤抖,以及那被两排牙齿死死咬住的衣领,严丝合缝地粘在了一起。“曼春姐,坚持住,再有一会儿,我们就到了。”曼丽故作轻松地安慰着,可就连她自己也明显听出那由于极度担心紧张而沙哑的嗓音。
终于,汪公馆阴森森的铁门出现在眼前,曼春已经浑身湿透,嘴角也渗出来斑驳的血迹,她昏昏沉沉地被曼丽扶上楼,安置在床上,她真庆幸自己平日里坚持晨跑,练就了健硕的身体,否则腹中的胎儿哪经得起这般波折。
分娩还算顺利,耗尽了全部精力的曼春纹丝不动地陷进了本应再不会有人躺着的床上,身旁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静静地靠着她,床边一个人握着枪的女子,满眼欣羡地望着她们。“曼春姐,我去找黎叔,你在这安安心心地休息,好吗?”曼春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了许多,但撕裂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血已经止住了,多亏了曼丽在军校学过些止血包扎。“好,只是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也不知他们是否遭到军统的侵袭。你路上千万小心,即使见到黎叔,也切要防着程锦云。”曼丽答应着,出去了。刚走到门口,曼春忽然叫住她:“曼丽,那天你去霞飞路送信,你可记得具体是几点?”曼丽感到有些奇怪:“三点三刻。怎么啦?”“只是有些思绪,没事了,你去吧,注意安全!”曼春有气无力地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蒙蒙亮了,一阵香气唤醒了沉睡的曼春,她微微张开眼,眼前浮现出黎叔苍老却十分精神的面庞:“曼春,吃早饭啦!我托人弄了奶妈的母乳,你现在身体还虚着,就不要喂了吧。”曼春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从曼丽手中接过早已苏醒了的小婴儿,虽然是早产,比正常胎儿小了一截,但身体结实,肤色红润,皱巴巴的,但却丑得可爱,正含着拇指,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周围的人。“以后长大还不知要迷倒上海滩多少小姐呢!”曼丽看了也越发的喜欢。“程小姐接到组织上的安排,要两周才会回来,近来风声紧我们也不能有什么动静,我们就在这好好陪你养胎。”黎叔一边轻轻拉起宝宝的小手逗着,一边对曼春说。曼春的心底涌起一波波暖意,这是多么可爱的时光呐,对于一辈子都挣扎在算计和太多无端的恶意中的人,更是加倍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安宁。
破绽
日子还算过得平静,两周来,在黎叔和曼丽的精心调养下曼春的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可那封电报却时不时浮现在曼春的脑海中,随之而来的两个天大的疑团也一直萦绕,挥之不去:自己手上断送过那么多人命,有人要杀自己,这没什么奇怪,可在外人眼中,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还活着,这是其一;其二是谨慎如眼镜蛇,怎么会在看过电报后没将它销毁,反而贴身装了那么长时间,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难道又是明楼给自己设下的一个圈套,毕竟……他说过他从不做没准备的事?想到这里,曼春心下凉了半截,压抑太久的屈辱与愤恨憋得胸口隐隐作痛。曼春终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细细推敲那份电报中可能暗藏的玄机。倘若是事先计划好,那明楼如何算计地那么准,知道自己能把他救出来,还能刚刚好翻到那个衣袋?曼春百思不得其解。对于今晚的营救行动,曼春其实打心眼儿里是后怕的,她从没有做过这么没把握的事……哦当然,是在与明楼有关的事之外,她从没做过这么没把握,恐怕八成要搭上性命的事。
为消磨连日来大把的空闲时间,曼春从汪公馆翻出了电报窃听装置,一番捣鼓,还好能用。她又开始了对各条地下电台的窃听。时隔一年多,手法多少有些生疏了,好在没有任务压迫,慢慢寻找,倒也怡然自得。除了偶尔逗逗孩子,曼春把大把的时光都花费在了这小小的机器上,少不了受到曼丽一阵抱怨,却也没人阻拦。黎叔也感到眼镜蛇被捕的蹊跷,而且他越狱已经两周,城里并没有掀起大规模的搜捕,只是偶尔有几个特务在明公馆外盯梢。好在自从明镜差点被射杀,明家人就很少出现在明公馆,那夜被留在草地上的明楼大抵也被藏在什么地方,过上了和自己一般不可见天日的生活。黎叔便也在汪公馆架起了设备,偶尔接收些情报。
前线又发回了一条最新电报:两个阵营合作抗日大抵是名存实亡了,要求全体成员全身而退,提防国民党的剿共行为。屋子里的三个人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内忧外患,同胞还要自相残杀的一天还是来了。忽然,楼上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宝宝醒了。曼春忙起身要上楼去哄,却被黎叔一把拦住,曼春吐吐舌头也不做争辩,这么多天事实已告诉她,哄孩子比截获情报逃出监狱难多了,她没想到这个无所不能的76号汪处长竟能败在哄孩子上;倒是黎叔和曼丽,抱起孩子随便哄几声,立刻就不哭了,或许是自己身上罪孽太深,纯洁至此的孩子又怎么会愿接近自己呢……想到这,曼春经不住黯然神伤。她索性戴上了耳机,又开始捣鼓那监听设备。
忽然,一串奇异的声响敲击着曼春的耳膜,模模糊糊,但听起来大抵是电报。曼春连忙记了下来,拿出密码本查找着,可是完全无法破解,但那听起来无疑就是一封电报,应该是从延安地下电台的一个据点发出。可仔细想来,并不在正常发电报的时间之内,而且发报的人也好似有意隐藏着什么讯息,夹杂了大量的干扰。曼春又想起自己在几天前的一个深夜,通过监听系统想定位到黎叔的收报机时,也发现线路不通,好像有另一条线重叠其上。莫非这条线上的人是在和敌方秘密通信,难道出现了内奸?这奇异的电报会不会和明楼被捕有什么联系?
忽然曼春想到什么:“曼丽,黎叔,我要去会会梁处长。我怀疑我们的电报出现了问题,被人篡改过。”抱着孩子下楼来的两个人,闻言一惊。曼春继续说:“我以前监听过地下党的情报,每一封电报在敲击时都会有轻微的回音,可这两周来的电报那回音消失了……仿佛被什么东西盖住了;而且你在客厅发报,我在楼上房间也无法定位,线路像被截断了,但我们为何还能持续收到情报,我怀疑我们的情报被转过手。我在眼镜蛇口袋里搜到了一封没有被销毁的情报,时间正好和戴老板约我去咖啡馆的时间契合,我怀疑明楼被捕多少和那封电报有关,我要去会会梁仲春,看看明楼到底被扣了什么帽子。”屋里一片死寂,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捉摸不透的表情,曼丽忽然说:“我去。你杀了他二姨太,他怎可能会轻饶了你,只怕又生事端。”黎叔也坚持,曼春只好同意,接过了曼丽手中的孩子,目送着她吻了吻婴儿小小的额头,出了门。
双煞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黑夜吞噬了光明,曼丽娇俏的身姿终于出现在门口的夜色里,隔得这么远,但曼春还是看到了她凝重的神色,果然,人未至,声先起:“逮捕眼镜蛇的罪名是传递情报当场被捕。梁仲春这个老东西,真是贪生怕死,我还没怎么逼就说了!”“那倒是帮了我们大忙。”黎叔徐徐地说。“可是……”曼丽刚想打断,但黎叔没给她这个机会,就接下了话头,一瞬间黎叔全明白了:“看来传给眼镜蛇的情报,和新政府收到的情报完全不相关联。照理说眼镜蛇绝对不会冒风险亲自去传递情报,一定是有人专门换了他收到的情报,放出了和你有关的消息,目的就是为了引他现身,当场被捕……”“可那天,我去咖啡馆时,并没有什么骚乱,也没看到有人被捕……而且,我去找梁仲春的时候……”曼丽的话又一次被打断了。“如此隐蔽,知道你还活着,还深知眼镜蛇与你的关系,此人绝非善类。他背后肯定有靠山,我怀疑他与我们与明家关系绝不一般。”黎叔望向曼春。“可……他这一招很险,他怎么知道眼镜蛇一定会来?”曼春的声音轻飘飘地在黑暗中响起。曼丽转头看向曼春,半晌:“他一定会去的,没错,他是会杀了你;但他也一定会舍命来救你……明家人都是这样的。”曼丽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沉默,之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曼丽,你刚才想说什么?梁仲春他……”曼春声音划破了客厅里冻结的空气。“我刚才去找梁仲春的时候,藏在他车后座上等他……你们猜我碰巧看到了什么?在副驾驶座上,有明楼签批过的文件……和几份今天的公文放在一起……”曼丽的没有再说下去,可屋里的两人已经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不,这不可能!眼镜蛇已经暴露被捕,怎么可能还会签批文件?”曼春极力否定,可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响起了一个异样的声音,那声音令人胆寒:签批那份文件的一定就是明楼,而他就是这所有“意外”的幕后真凶。自从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于牢狱之中,别说半点儿感谢了,连姑且放过自己一次都不肯,利用自己对他仅存的关怀,用苦肉计引自己上钩去救他,又用纸条一步步引诱自己走进圈套,好在各种各样的“意外”场景下,借刀杀人。而明楼他自己则一身轻松又回去当他的“明长官”,玩弄他人于股掌。他自编自导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自己现身!对于明楼这次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侥幸”逃脱后的风平浪静,曼春觉得黎叔分析得没错,一定是有人刻意设计这一出闹剧,但目标并非明楼而是自己。“好啊明楼,我都是个死人了,还是逃不出你的算计!”想到这里,曼春感到一阵恶心,但外表却掩饰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对了,刚才我出去顺道回去了一趟,把离开前留下的文件都拿来了……还在门口拿到了这个。”曼丽迟疑着从一大堆文件下摸出一个小小的信封交给曼春。一样的信纸、一样的邮戳,曼春的心不觉一紧,赶忙拆开,上面的内容使曼春的心凉到谷底:周日下午寅时,霞飞路咖啡馆,戴某恭迎曼春小姐,否则后果自负!正所谓“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赤果果的威胁,曼春弯眉一皱,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捏着信的指节有些发白。
“曼春,你不能去,戴笠为人狠毒,你去了从他就是羊入虎口,不从他只有死路一条。”黎叔拉住曼春。曼丽也跟着着急。“不行,我必须去,戴笠心狠手辣,言出必行,为了达到目的他会不择手段,我倘若不去,他放出的狠话一定会应验。还有些时日,我会好好准备,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这世界上仅有的两个真正疼我的人。你们明天一早就带着宝宝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没有了遗憾,即使此去不回头,我也死而无憾了。”曼春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异样,可眼角的点点泪光还是出卖了她的心绪。“曼丽,你去拍电给老巢,告诉他我们明日子时,姜牙糖水铺交货。曼春你放心,孩子跟着他,一定会平安无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明天去去就来。”黎叔拍拍曼春的肩膀,语气里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挂锁
天刚蒙蒙亮,曼春就把小宝宝从被窝里抱了出来,给他穿上毛茸茸的毛线袜,带上一顶用尚好牛皮制成的虎头帽,又从三门柜的最里面拿出一个红红的小布兜为宝宝穿上。“宝宝,去了叔叔家,一定要乖乖听话,妈妈处理完事情,就去接你,好不好?我们一言为定!”曼春吻了吻孩子粉嘟嘟的脸颊,又将一个银锁套在宝宝小小的脖颈上,而将另一只金锁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锁本就是金银一对,银锁是曼春出生时汪家长辈为她定做的。曼春生来就是个美人胚子,天真烂漫惹人喜爱,又是家里的独女,长辈们自然宠她,等到了百日,又为她打了一个金锁,象征着长命百岁,一生平安。曼春本就不信这些,儿时也只在家里有长辈时,才会佩戴;而自从进了76号,这一金一银两个锁更是被曼春彻底丢在了衣柜底。她此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胸中会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愿望,想要为自己的儿子亲手戴上预示着长命百岁、一生平安的银锁……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曼丽和黎叔小心翼翼地从曼春手中接过包好的婴儿,婴儿已经吃饱喝足,又一次陷入了甜甜的梦乡。“你们多保重,路上小心,别管我。”曼春拍拍曼丽,撤出一个坚强的微笑。“嗯,我们走了,很快就回来,放心吧!”黎叔拿起门边挂着的大衣,紧跟在曼丽背后出了家门。曼春目送二人消失在朝阳遍地的街头,心情无来由的好,转身走进厨房,准备为自己好好做一份早餐。忽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曼春心里一惊,躺在餐桌上的□□被紧紧攥在了手里。“曼春姐,曼春姐,开下门!”曼丽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门板穿进曼春的耳朵。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来了来了!”曼春不耐烦的说。“忘记拿宝宝的小摇铃了……”曼丽从拉开的门缝里挤了进来,对着曼春吐了吐舌头。曼春没好气的说:“你呀你呀,丢三落四!”曼丽嘿嘿一笑,抓起宝宝的小摇铃冲曼春挥挥手,钻出了房门。曼春也不看她,懒洋洋地踱步回到厨房,打开从德国买来的咖啡机,为自己煮上。门口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曼春把枪往桌子上一丢,人还没走到门边,抱怨声就顺着走廊播撒了一路:“于曼丽,又怎么啦?你怎么这么多事儿,你这样让一个才生完孩子的人,三番五次为你开门……”开门声响起,门外的景象把曼春的声音憋回了喉咙。
“不许动,举起手来!”“带走!”“给我搜!”
“嘭……曼春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脑袋就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另一边,曼春昨夜猜得没错,越狱的明楼不仅没有受到缉捕,甚至没遭受任何惩罚。此时此刻,他正开完一个重要会议,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明长官,今夜的搜捕任务已经安排妥当。”梁仲春一瘸一拐地走向明楼。“好的,我知道了。梁处长的腿……”明楼看了一眼梁仲春的腿,有些疑惑。“前几日不慎跌上了,多谢明长官关心。”梁仲春谄媚的笑了笑,眼前又浮现起曼丽的脸,心底涌起一阵恼火。明楼看出梁仲春在撒谎,无心多问,也没有拆穿,只留下一句:“那梁处长好好休息。”便告辞了。这些日子,要明楼担心的事已经够多了,他不确定自己是如何逃出监狱的,更无从知晓自己越狱后新上任的日本军官广田一郎是如何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地,又是为何要恢复他的官职,承认是内部谍报系统的失误,造成自己被捕的乌龙。广田的为人残暴凶狠,阴险狡诈明楼早有耳闻,广田既然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找到自己,那杀掉自己易如反掌。即便是情报系统的失误,遭致自己被捕,他为何不杀掉自己以绝后患,明楼隐约感觉到广田这次行动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大哥,货丢了!”明楼前脚刚一踏进办公室门,就见阿诚满脸惊恐的看着自己,那种惊慌的程度令明楼倍感意外。他招呼阿诚坐下,不动声色:“其他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一切顺利,先生。”阿诚踟蹰着回答,一想起昨天晚上明楼安排的抗日分子撤离活动,阿诚有些后怕:一来是这条消息的知情者只有明楼、梁仲春、丁处长和借调来的李主任,而来今晚一旦梁仲春搜捕扑个空,日本人很可能将内鬼的嫌疑锁定在他们四人中间。明楼当时也考虑了这点,才临时起意,给李主任设了个局,让他做实“内鬼”的罪名,可今天一早,当阿诚去找李主任时,却发现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暴死在家中。这个局看来是做不成了,一时间阿诚和明楼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迫近
再见到梁仲春已经是晚饭后,他显得疲惫不堪,但嘴角却露出一丝藏不住的笑意,明楼有些意外:“今晚这么重要的任务,看来梁处长胸有成竹啊。”梁仲春看了明楼一眼,有那么一瞬,一反往日阿谀的常态,嘴角似有一抹若有若无的讥笑,转瞬即逝;“明长官布置的任务,卑职定全力以赴。”说罢欠欠身,离开了明楼的视线。
夜已经深了,明楼借口处理公务,仍坐在办公室里,批改着文件,静静地等待,搜捕抗日分子的梁仲春还没有回来。突然,门被推开了:“你不知道敲门吗?”明楼刚想发火,却被阿诚的话打断了:“大哥,听说行动处今早刚好抓了一个人,已经审了一整天了,也没得到什么消息。这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呀!”“你说让他做我们的替死鬼?”明楼头都不抬的问。“送上门来的资源怎么能不用呢?事情紧急,倘若我们处理不好,广田一定会更加怀疑你的,这是我们唯一可以洗脱嫌疑的办法了。”阿诚的语气有些焦急。明楼啜了一口茶,陷入沉思:“也好,你明天打听清楚了就安排一下,我们就给他来个狸猫换太子。”“那我们……回去吧?”阿诚试探着问。“嗯”明楼点点头,合上了书桌上盖满桌面的文件,走出了办公楼。
车在曲里拐弯深不见底的小巷间穿梭,终于停在了一个用青石板围着的院落前,那是明楼越狱后找到的藏身之所,也是明家人现在的蜗居之地。车还没有停稳,院子里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跑步声,门被“嘎吱”一声撞开了,门后闪现出明镜慌张的身影:“弟弟你可算回来了,明台受伤了!”明楼心里一惊,与阿诚对视了一眼,从阿诚眼里他看出,阿诚也觉得明台的伤和今晚的搜捕行动八成脱不开关系。明楼三步并作两步,跟着大姐就往院子里冲,迎面撞见泪眼婆娑的陈锦云,明楼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就紧紧跟着大姐,走进明台的房间。苏医生已经来过了,明台伤得不清,右肩膀处打进了两颗子弹,稍稍一动,才换的绷带又被鲜血浸得湿透。“明台,不是告诉你今晚不要乱跑的吗?”明楼心疼又气恼地责备。明台听见声音,缓缓抬起眼皮,脸上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神态:“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吃了两颗子弹而已,没事没事!”明镜听了,气得脸色发白:“你差点小命都没了,你还不当一回事!我和锦云告诉你多少次了,叫你今晚不要出去,我们的话你都当作耳旁风吗?”明楼忙上前安慰大姐:“大姐,你也别太生气,明台受伤了需要静养,你先去休息会儿,我跟他聊聊。”说着便向阿诚使了一个颜色,把大姐推出了房间。
“明台,你的伤和今晚的搜捕行动有关,对不对?”明楼拉下脸。明台并不买他的帐,反而仰起脸:“毒蜂没有死,而且你知道对不对?”明楼不动声色,眼睛直勾勾望着明台:“回答我的问题。”“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毒蜂还活着,我们都心知肚明。”明台有些挑衅的说。明楼还是不动声色:“你爱怎么说我管不了你,可我以上级的身份命令你,回答我你今晚到底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不服从组织安排,擅自行动?”“既然你是长官,你自有办法掌握下属的行踪,你自己去找咯。”说罢,明台合上眼睛,缩进被窝,不再搭理明楼。明楼没办法,只好走出了房间。
审判
清晨,明楼起了个大早,偷偷走进明台房间,看看被疼痛折磨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熟睡的弟弟,心里说不出的心疼。忙了一夜,大姐和锦云也还在熟睡,明楼对着阿香吩咐了几句,轻轻关上房门拿起公文包,和阿诚一起去上班。
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梁仲春已经垂手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等待多时了,他大抵猜到了梁仲春的来意,可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梁处长,这么早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明楼的声音冷不丁从门口飘进来,吓得梁仲春打了个哆嗦:“明长官,卑职无能,昨夜抗日分子搜捕活动一个人也没抓到。”明楼心理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他假装愠怒,将桌上的公文一把推到地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你堂堂一个行动处处长是吃白饭的吗?”梁仲春吓得战战兢兢赶紧赔不是:“卑职无能,卑职无能,还请明长官处罚!不过昨天我手下倒是抓住了个抗日分子……我会亲自审理,不套出有用的情报,就提头来见您。”说霸意味深长的动了动嘴角。明楼并未留意,他的目光被办公室门口的来人吸引住了,恍惚中他好像看见广田的身影。明楼表现得更加愤怒,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分贝:“昨天都审了一天了,你们不也什么都没审出来吗?你有什么资格立这样的保证?你又有什么资本让我再相信你?”“明长官误会了,倘若昨天是我们行动处的人审讯,她早就说了,可偏偏是新来的审讯科科长审讯,偏要用什么他在外国留学时学来的水刑,淹淹泡泡的,心慈手软,不见血哪里审得出情报。”梁仲春忿忿不平,眼睛不住地瞥向明楼。“既然梁处长这样说,那就给我好好的审,往死里打,看他骨头再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明楼声色俱厉。
办公室虚掩的门忽然又被推开了,广田走了进来,向二人伸出了手:“明长官,梁处长。”明楼有些诧异,可还是赶忙热情的迎上去,握了握广田的手。广田点点头,带着浓郁的日本强调开始说话了:“明长官,听说昨晚剿灭抗日分子的行动又失败了,有这回事吗?”明楼听出了广田语气中浓烈的不满,忙谦卑地点点头:“卑职无能,还请长官赎罪。一定是出了内鬼,走漏了消息,我们一定严查!”广田的目光扫过明楼又落在了梁仲春身上:“最好如此,我希望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76号还真是一群饭桶,残兵败将……”目光停留在梁仲春被曼丽那□□问明楼被捕原因时,打伤的那条腿上。霎时梁仲春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广田接着说:“你们要是再干不好,不能效忠于我大日本帝国,最好趁早滚蛋,否则,下一次,我叫你们好看。”明楼和梁仲春连连称是,垂着头,一副紧张害怕的样子。见此情景,广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接着就开口了:“听说,虽然你们放跑了昨晚的抗日分子,但还抓到了一个抗日分子对吗?”还没等明楼开口,梁仲春连连点头:“是是是,行动处昨天早上抓住了一个抗日分子。”广田厌恶地瞟了梁仲春一眼,继续盯着明楼:“梁处长还真是有用……审出什么东西了吗?”刚刚攀上眉梢的得意,瞬间被一盆冷水浇到底,梁仲春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明长官,这次的犯人,你给我好好审理!”明楼敢忙答应:“是,我已经安排梁处长去办了,一有消息我亲自……”“我是说,我要你——明长官亲自审理。”广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满是冰冷和不可质疑的威严。“……是,我即可去办。”说着就要送广田出办公室,可手还没抬起来,就被广田制止了:“不,明先生,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对广田的坚持,明楼有些意外,可也只能答应下来,跟着广田,由梁仲春一道往监狱的方向走去。
审讯室越来越近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鞭打声令明楼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真不知道曼春是如何做到终日与这些血腥味和刑拘打交道,还能毫不胆寒。“犯人的情况如何?”远远的,关那个抗日分子的牢房跃进明楼的视线,压抑又冰冷的氛围几乎令明楼感到窒息,他不得不打破沉默以使自己能及时调整好状态,面对接下来的审讯。“昨天饿了她一整天,也用水刑折磨了她一宿,人是很虚,但供出情报的力气还是有的。更何况今天明长官来,她一定会给面子的。”梁仲春回过头来向明楼报告。“倘若他还是不愿意交代,还要麻烦梁处长替我好好伺候他,严刑拷打,刑讯逼供,不得手软。我们一定要坚决完成广田长官交给我们的任务。“明楼高声向梁仲春命令道,眼神装作不经意似的飘向广田,黑暗中看不清广田的脸。 “是。”梁仲春答道,扭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牢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明楼看到那人戴着头套,双手被缚在身后——竟是个女人!即使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考究的服装仍勾勒出她身体玲珑有致的线条,一头秀发从套住头部的麻袋下散落出来,披散在双肩和胸脯上,明楼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活埋
与那些血肉模糊的躯体相比,这个犯人身上竟看不到一点外伤。可她的头低垂在胸前,浑身的颤抖暗示着过去一天里遭受了多少肉体上精神上的折磨,几个行动处的人拿着鞭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明楼看得有些发怵,梁仲春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打!给我狠狠地打!打到她说为止!”几个手下像终于得到主人允许的恶犬一般扬起鞭子就要打去,却被广田拦住了:“且慢。审理女犯人,自然有更有效的方法。这细皮嫩肉的,打坏了多可惜……”说着冲着梁仲春邪魅一笑,一步跨到犯人跟前,伸出一只手解开了女犯人上衣的第一颗纽扣,女犯人明显一愣,随即身子像触电了一般,猛地开始扭动挣扎,可嘴里却一声不吭,没有哭喊没有求饶,明楼有些讶异。梁仲春不觉皱了皱眉,他虽然服务于日本人,可还是看不惯他们在自己面前这样□□一个中国女人。那女人挣扎的越激烈,广田笑得越放肆,女犯人的嘴似乎被捂住了,喉咙里只能勉强发出一些断断续续的隐忍而痛苦的尖叫,明楼听得心惊肉跳。女人挣扎的响声、喉咙里发不出来的尖叫混杂着野田放荡的笑声和衣服被扯下的摩擦声充斥在阴冷的监狱之中。
终于那女人的上衣完全被广田剥去,露出吹弹可破的皮肤,完美无瑕得令在场的男人看呆了眼,非说这具躯体上有什么缺憾,恐怕是广田在撕扯她衣服时,在洁白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串串红色的指痕,这些红痕映入明楼的眼帘,红得刺眼。正当大家都以为广田要继续做出下流之事时,不料他忽然停住了,转头看向明楼,将一条长鞭放在明楼手中:“明长官,是时候兑现你的诺言了。刚才可是明长官亲口对我保证,要梁处长严刑拷打、刑讯逼供,不得手软。我看既然是一个女人,恐怕就不用麻烦梁处长了,您完全可以亲自执行,好让这些饭桶也见识见识明长官的本领。“广田的话音未落,审讯室里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明楼的身上,明楼感觉到了。他看看广田又看看长鞭,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狠了狠心抄起鞭子,就向那女犯人身上抽去。“啪!”雪白的肌肤上霎时留下一道血痕,那女犯人浑身一个机灵,却一声不吭。广田冷笑:“明长官是第一次亲自审问犯人吧?让我来教你什么叫做审问。“话音刚落,手一扬,又是一声,鞭子却落在了行动处负责审讯的一个手下身上,击打之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明楼心头一震,紧接着带血的鞭子又一次被递到自己手边,他只好学着广田的方式一咬牙,就是一鞭:“说,你的上线是谁?”“啪!”女犯人的身子又是一抖,胸口处快速凝结成一道深深的血痕,明楼注意到,她被缚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攥在了一起,指节白得瘆人,可仍旧是一声不吭。
“明长官真是一个会学习的人,进步很快,可这鞭打一看还是没下狠心,糊弄不了我的……依我之见,这就是原因吧……”说着,绕到女犯人身后一把拉掉了她头上的头套,同时眼睛死死追随着明楼。广田的话令明楼感到万分不解,可下一秒,眼前所见之景犹如惊雷炸响,震得明楼面色煞白“曼,曼春?!”他感觉到后背射来两束凌厉的目光,震惊之余,广田脱曼春衣服的一幕猛然闯入脑海,一种屈辱和愤恨之感压抑不住的往上冒。广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在这么多豺狼虎豹面前脱她的衣服,明面上是羞辱曼春,好让她说出情报,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未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羞辱。又让自己亲自对曼春用刑,既能使自己堕入又一次弑杀爱人的无边痛苦之中,又能让自己在新政府颜面扫地,沦为笑柄,真可谓一箭双雕。他明长官的女人此刻正像一个青楼女子一样,受到这么多男人的□□玩弄,他自己也正像一只马戏团的猴一样被耍得团团转,明楼的眉宇间浮现出一丝不可追捉的煞气。
广田见明楼呆愣在原地,不为所动,越发来了兴致,笑得也格外放荡。伸出手一下摁住了曼春胸口的一道鞭痕,曼春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楼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曼春抬起原本低垂的眸子迎上了广田满是玩味的双眼,没有半分惧色。当然,这一切都没逃过广田的眼睛。广田忽然收起了笑,踱步到明楼跟前:“明长官好演技,作为一个男人,果然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啧啧。金屋藏娇这么久,鄙人在这里帮明长官一家团聚,你还真要谢谢我。”“鄙人明楼,从未做过任何一件欺骗新政府的事,更不知道汪曼春还活着,广田先生切不可说没有证据的话。”明楼正色道。“当初汪处长直接效力的领导是你,举报汪处长是重庆分子的人是你,报告已经开枪杀死汪处长,但弄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还是你,听说她是被乱枪打死的,我想我有充分的理由等你给我一个解释,乱枪打到哪里去了?”说着藤田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曼春裸露的胸口上。下意识的躲避,但也没过多挣扎,曼春的目光死死瞪着明楼,她虽然隐约知道,自己为死间计划背了黑锅,可此刻,这个猜测又一次被活生生撕裂在曼春面前时,她却想亲口听听明楼会怎么说,她要强迫明楼看着自己的眼睛,把罪名扣在自己的头上,明楼,你敢吗?
“我的确枪杀了汪处长,那天越狱后汪处长绑架了家姐,我便在明家的面粉厂乱枪射杀她,她从高台跌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当时情况紧急,我一门心思去救家姐,也没有上前确认,后来又遇到爆炸,逃跑得紧急,疏忽了。”明楼如实说。广田眯起了眼睛,面露凶光,在场的人都低着头,静立在那里,不敢有一丝动静。明楼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撞击着曼春的鼓膜,话语间没有半点儿虚伪,可在曼春听来却那样刺耳:自己的死亡在这个男人心中果然没有任何分量。不过情形已经大不相同了,你明楼可以扼杀自己的爱情,但却把同志和亲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明楼,你不知道吧?你即将杀死的,不只是单纯的情人了,也是你最亲最爱的抗日同志和你儿子的母亲。作为长官你失职了,作为父亲你失职了,等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一定叫你悔不当初,痛不欲。一丝报复的快感萦绕曼春心头,身上来自明楼的鞭伤也不那么疼了。
赤色
明楼的话里听不出半点儿撒谎的痕迹,可显然也不包含里广田想要的答案:“哦?只是一个失误,还是有意为之,真叫人难以捉摸。汪处长是明长官的旧情人,这人尽皆知,或许你们之间还有其他更复杂的关系,也未尝没有可能。倘若汪处长真是重庆分子,那之前的越狱和诈死,明长官自诩毫不知情,恐怕也说不过去吧?倘若汪处长不是重庆分子,那之前第三战区作战计划失败的主要责任人追查,明长官无论是失职,还是故意混淆视听,这罪名恐怕也要让明长官自身难保啦……明先生也是明白人,在这个节骨眼还避重就轻,可要考虑清楚。”明楼的目光越过广田那张扭曲的脸,落在了曼春的脸上,时隔一年,又看到那张本以为只能在梦境幻影中再看到的脸庞,心底黯然神伤。
有时他恨不得撕了那张脸,可更多的时候,比如说现在,那张脸仿佛有一种魔力,让自己又陷入一种失去理智的危险状态。尤其是那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在广田说出自己给它的主人扣上了重庆分子的帽子时,那双眼睛里滑过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仇恨与质问,不得不承认,明楼被那种冰冷和质问吓得慌神。在他的记忆中,那双眼睛里可能流出成百上千种情绪,可属于自己的一定是崇拜与快乐的神情,他依恋那种眉飞色舞的状态,畏惧它的冰冷与漠然。思索间,广田已经举起了枪瞄准了曼春:“明长官,汪处长到底是不是重庆分子?”明楼踌躇着,对上了曼春的眼,那双眼睛此刻也正盯着自己,清澈见底,看不出一丝波澜。对现在危机形式,明楼当然是清楚的,无论曼春是不是所谓的重庆分子,落在广田的手里,她已经是必死无疑,而只要自己一口咬死一切都是汪曼春她自己所为,骗过了所有人,自己毫不知情,或许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倘若自己有丝毫的迟疑包庇,就像现在,那只能说明自己对一切是知情的,而当初自己射杀汪曼春,又让她背了黑锅,在广田眼中只能被解释为故意包庇同党,那自己也必死无疑。
明楼的理智一再催促着他的大脑,让他开口,可嘴唇却怎么也张不开。当着她的面欺骗她,和在背后默默的算计全然不同,前者明楼十分擅长,可后者明楼不知该如何伪装。他早已习惯在曼春面前只显露自己和善疼惜的一面,早忘却了要如何撕下伪装,或许是他潜意识里故意忘却的吧。“哼,明长官还真是儿女情长,编不出口吧?”广田的冷笑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毛骨悚然,他挥了挥手叫手下人搬上来一个大箱子:“刚才不过是试一试明长官,明长官的履职能力确实不差。”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明楼一眼,亲自打开了纸箱:“这些都是从汪处长住地搜出来的,几乎可以做实了汪处长的嫌疑。而至于你……明长官,本来嫌疑可以洗脱不少,可刚才的态度却令我很是意外,如果想洗脱嫌疑,证明你对大日本帝国的衷心,你知道该怎么做,”说着就把鞭子和各式各样的刑具推到明楼面前:“你给我搞清楚,到底是谁要为昨天晚上的消息泄露负责,给我抓出内鬼,否则上面查下来,那个内鬼估计就要姓明了!”说罢,带着众人绝尘而去。
审讯室里只剩下明楼和曼春两人,可他知道,这里的声音通过监听系统,一定会一点儿不落的传进广田的耳朵。明楼拿着鞭子矗立在曼春跟前,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自己的嫌疑程度也在直线飙升。曼春看出来了他的犹豫不决,反倒坦然,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一脸漠然。终于握住鞭子的手举到了半空,曼春抑制住下意识躲开的冲动,反而凝视着明楼的眼睛,向着鞭子打来的方向努力扭转身体。“啪”“你的上线是谁?”审讯室的铁栏杆震得直响,可下一秒,身上并没有任何疼痛袭来,那鞭子避开了自己狠狠抽打在地上。曼春明白了明楼的用意,她在心里讥笑明楼的幼稚,可嘴上偏偏一声不吭,好似铁了心要让广田知道明楼耍的诡计。又是一鞭,曼春还是一声不吭,凝视着明楼越发焦急的眼睛,一种掌控明楼的快感席卷全身。终于,明楼没有办法了,将鞭子绕到曼春到脖子上,假意要勒死她,借机俯身贴近她耳畔:“不想死就叫!”曼春也借机把自己的嘴唇贴在明楼的耳垂边:“少恶心人,虚情假意。这种伎俩顶多骗得过明镜。”抽身,离开,曼春的眼神还是紧紧跟随明楼,冷不丁来了一句:“我的上线……是你啊,明长官。”明楼一愣,并没有接她的话茬。忽然明楼的手从地上捡起了曼春的上衣,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它披在身上。手起鞭落,明楼的血透过曼春的衣襟将肩膀处染得一片血红。曼春的眼神呆住了,双眼瞪得滚圆。明楼忍着疼痛向他凄然一笑,比了一个口型:“叫”又是一鞭,鞭子落下时,明楼的脸皱缩在一起,曼春终于回过神来喉咙里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惊叫,明楼朝她不易察觉地点点头。一鞭接着一鞭……明楼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与曼春分开时的那个夏天,屋里大姐也是这样,把自己抽打得体无完肤;屋外也是这样,曼春的泪水在为这血腥的浪漫伴奏。
囚徒
鞭声终于停止了,被鲜血浸湿,却还带着明楼体温的衣服,被穿回了曼春□□的身体上。明楼轻轻拂过她颤抖的肩膀,用自己厚厚的外套藏起满身的伤痕。紧接着,明楼忽然把脖子贴近曼春的头,手一下按在了曼春的一条伤口上,她猝不及防疼得大叫,明楼露出一副满意的神色。“为什么?”曼春盯着他,“不为什么。”明楼用唇语告诉她。明楼忍着痛,继续逼迫着曼春和自己“伪造”审讯的现场。曼春抓住机会对明楼破口大骂,明楼也顺着她,找准机会补上几句,好让监听器另一头的广田能相信自己的小伎俩。明楼目光里的坚定执着令曼春感到那样陌生却又那样自然流露,她有些恍惚,任凭明楼用他的鲜血浸湿自己的衣裤,伪造出各种各样的伤口。终于,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房间内一切的动作,明楼忙露出凶狠的模样,曼春也在椅子上缩成一团。来人是梁处长:“明长官,广田长官等候多时了。”说着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明楼丢下粘满鲜血的鞭子,狠狠瞪了曼春一眼,跟着梁处长头也不回地走出审讯室。临出门前,梁仲春扫了一眼被血衣包裹的曼春,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对明长官的畏惧又多了几分。
“明长官,审讯可算顺利?看来汪处长也是个硬骨头啊。”梁仲春的声音在走道里回响,声音里藏着一丝讥笑。明楼剜了他一眼,吓得梁仲敢忙转移了话题:“您脸色不大好,嘴唇都白了……这种事以后还是我们帮您代劳吧……您的衣服后面都湿了,那地方狭小闷热又通风不畅,真是辛苦您了。”“习惯就好。”明楼敷衍了一句,心里一惊,明明自己已经喝了一些凝血的药剂,看来身上伤口的血还是渗出来了,倘若被广田发现,那一切都完了。
走进广田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却空无一人,秘书告诉明楼,广田长官临时有事,10分钟前出去了,让明楼回办公室等候。明楼只好回去坐了下来,一边思量着待会儿的说辞,一边喝着茶。左等右等,广田还是没有现身,等来的却是丁处长:“明长官,广田长官让我告诉您,他要亲自到淞沪监狱提审汪处长,不劳您费心了。”明楼大惊:“可去淞沪监狱的车每周一才发,今天是周日……汪处长被转移了?”丁处长不动声色:“没错,早些时候广田长官亲自签批的,这会儿估计已经上路了。”明楼顷刻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令他感到极度不真实……“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丁处长欠了欠身,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走出了明楼的办公室。广田这一招真狠,用曼春考验自己,方才又支开自己,带走曼春。就是为了用曼春引出抓捕自己的直接证据,顺便和自己斗智斗勇,来一场殊死较量,这倒符合广田好战的本性……
明楼头脑里乱作一团,可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阿诚也不知去向,思来想去,眼下唯一的对策只能亲自拍了一封密电给毒蟾和黎叔,想了想又在收信人一栏里加上了两个字:老巢;让他们想办法帮自己去通往淞沪监狱的路上劫下囚徒。对于自己的举动,明楼自己也吓了一跳,这太冒险,没有任何准备,明台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以及日本人的防范……难度太高,代价也太大,甚至会因此毁了自己和身边人的一切,他想自己简直是疯了。这种傻事,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去做,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牺牲战友……可这一次,他不能够,也实在狠不下心再看着曼春去送死,每次都是为了别人而谋划,这次就为了自己盘算一回吧,或许是生命中最后一回了……明楼无力的想。
很快明楼便收到了回电,下线得到了任务,出发了!明楼跌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扣在一起,眼睛盯着时钟,一动不动。这次任务难度之高,风险之大,时间之紧急他是清楚的,可对曼春的焦虑、忧心、紧张等等复杂的情绪他也是真真切切感知到的,他能想象出明台和王天风见到对方时的神情,更能看到他们二人看到活着的汪曼春,知道自己为了汪曼春“以权谋私”又会是怎样的景象。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说什么也不愿放弃。这一年,他变了,变得怯懦,变得瞻前顾后了,他对她的心狠不下来了……
关心则乱,果然。明楼自嘲地想。
意外
一个时辰过去了,明楼收到了一封急电:货到,货丢。明楼感到十分,不明白电报的含义,他暗自思量。忽然铃声大作,是下属打来的,明楼忙藏起电报拿起了听筒:“明长官,押运犯人前往淞沪监狱的车遇袭,车上8名乘客无一生还。”“好了,我知道了,赶快给我严查,到底是谁?”明楼语气强硬的命令。“是。”手下匆匆挂了电话。明楼长舒了一口气,可心马上又提了起来:看来劫持任务是成功了,这应该就是“货到”的意思,可“货丢”是什么含义,明楼摸不清楚,难道汪曼春还能从明台、黎叔、王天风三个大男人的眼皮子底下跑了?那女人应该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去那样做,更何况她这么做毫无意义。难道她是在逃避,还在害怕自己救她是为了害她,为了算计她,利用她,杀死她……明楼眯起了眼睛,掩饰住眼底闪过的一丝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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