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庇护(1/2)
“……你觉得我一顿吃得下三个鸡腿么?”游今用筷子戳着碗里那三个金灿灿的炸鸡腿,无奈地说。
他甚至都要被陶贝气笑了,这小孩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陶贝以为游今在责怪他,立马放下筷子认错:“对不起……你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就不打了。”
又来了又来了!游今不想再头疼了,赶紧放软语气跟他解释,生怕说话稍微重一点就吓到他。
“没说不喜欢……三个太多了,下次打一个就够,知道吗?”
陶贝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既像是烦恼,又像是担心。
他眼睛看着别的地方,小声嘟囔:“你个子这么高,吃一个不够的……”
游今早就适应了他蚊子般的音量,将他的话听得一字不差,而这短短的、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在他脑子里生了网,将他的神经牢牢拴住。
一时间,他竟愣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陶贝想的这些东西,他确实是不懂。从前不懂,现在不懂,以后大概也不会懂。他不会去担心一个并不相熟的人吃得饱不饱,这种情感对他来说太奢侈了,他没有这么多的精力。
可曾经他也是一个愿意为了感情付出精力的人,那时也有人会操心他吃饭睡觉,他也会关心别人过得怎么样。曾经他有游欢,失去游欢以后他又有了徐月,一直到那时,他都还算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可失去徐月之后,他连呼吸都觉得累。
即使后来他频繁地换男女朋友,表面上看起来都是那么甜蜜,可他却再也没从谁那里感受过真心实意的关心与爱意。
陶贝低着头,他也低着头。陶贝看着手指,他看着陶贝。
“我吃不多。”他眨了一下眼睛,就当是给刚刚的失神一个谢幕,潦草而敷衍的谢幕。
然后他夹起一个炸鸡腿,放在了陶贝那碗几乎没有肉的打卤面里。
陶贝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谢谢你。”
莫名其妙的,游今现在听见他说“对不起”和“谢谢”就很烦,明明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为什么他总是在道歉和道谢?
他明明不欠别人的,也明明没有得到什么帮助。
有时候游今觉得,如果这世界上的所有人摞成一个金字塔,那陶贝一定会自然而然地蹲在最下面。他有一种感觉,陶贝自己就觉得他是处于社会最底层,而且是理所应当的、永无翻身之地的。
他很烦,烦得有些吃不下饭。吞了几口米饭之后他干脆不吃了,把筷子一放,又将他的碗给陶贝推了过去。
“我不饿,你吃了算了。”
陶贝一看,那碗饭几乎没动,就边角上的米饭挖了个小坑,剩下的鸡腿、青菜、土豆和萝卜丁全都没动。
“你……你……”游今根本就是没吃饭啊,陶贝又开始担心了。
是他打的饭不好吃吗?还是游今不喜欢这些菜?或者是……他惹游今生气了?
他有很多问题,也有很多猜测,但他说不出口,只能睁大眼睛又惊又忧地盯着游今,盼着游今能给他个理由。
不巧的是,游今并不是一个爱解释的人。
游今本来已经很烦了,现在又被他这么盯着,更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其实他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就是那种丧到极点的稳定,不管是高兴还是难过,他都很少会有情绪波动。
这样毫无理由的烦躁对他来说也的确罕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也会因为什么而烦得吃不下饭。
陶贝一傻起来就跟丢了魂一样,纵然游今的烦躁已经表现在了脸上,他还是那么愣愣的看着他。
游今躲过他的眼睛,抄起碗来把米饭上面的肉和菜通通拨到陶贝碗里,扔下一句“都吃完”便趴到了桌子上,拿后脑勺对着陶贝。
“……”陶贝终于没办法再看着他了,转而又把目光定在了那小山一般的饭上。他刚刚都已经吃了一个鸡腿了,现在又来了两个,还有好多其他的菜,游今都吃不完,他哪里能吃得完?
可是游今下了命令,说要他吃完。
陶贝的嘴角向下撇了撇,那是他发愁的小动作。
吃吧,不敢不吃啊。两根筷子此时就像钢筋一样重,那些菜好像也没有多可口了,他扎着脑袋小口吃着,又怕自己发出声音把游今吵醒,于是吃得又轻又慢,将近半小时之后才吃完。
常年装不满东西的胃现在一下子被撑大,脂肪和蛋白质浩浩荡荡地闯进来,在他胃里翻腾来翻腾去,就是不肯乖乖被消化。吃完的时候,陶贝只是觉得撑,还有一些腻,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水才把呕吐的欲望压下去。他本来觉得不会有什么的,可他太高估自己的身体素质了。
一个十几年都只能吃个半饱的人,现在被瞬间塞进三四倍的食物,任谁谁受得了?
果然,刚吃完饭没两个小时,陶贝的胃就开始一阵阵痉挛,像被嵌入了缝纫机一样,隔两分钟便针扎一般疼痛起来。
一开始还能忍,可越到后来疼得越厉害,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双手握拳抵在肚子上,上半身蜷缩着,脑袋几乎要躲到了桌子下面。
游今一直在睡觉,这会儿刚好快睡醒,朦朦胧胧中他听见身旁有很小又很压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很痛苦的样子。他睁开眼,一回头便看见面色苍白、满头虚汗的陶贝。
似乎是突然经受了一阵剧烈的刺痛,陶贝突然身子一缩,额头一下子磕在桌沿上,声音大得让人心慌。
游今瞬间清醒过来,低声问道:“怎么?”
陶贝疼得说不出话,只是小声地呜呜着,似乎是想哭又不敢哭。
“肚子疼?”游今放低了身子,离陶贝近了些。
他刚一凑过来,陶贝就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袖子。游今低头,看见他的手指都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泛了红。
陶贝疼糊涂了,抓着游今不放,要是他现在清醒的话那说不定都要被自己的动作吓死了。
游今以为他是肚子疼,抬头想给他找点水喝,结果便看到了窗台上那个空空的铁饭盒。那个饭盒刷得干干净净,游今这下才突然意识到,陶贝恐怕不是肚子疼,而是胃疼。他可能真的就听了游今随口一说的那句话,逼自己把那些肉全都吃了。
游今咬咬牙,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陶贝需要去医务室。”他举起右手对老师说。
一瞬间,全班都齐齐地朝他盯过来,一半是惊讶,一半是好奇。
“哦……去吧。”老师似乎也有些吃惊,她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开学来第一次听见游今在课堂上说话,而且还是说这种与他自己无关的话。
那些目光像恶心的爪子,也像尖锐的针,游今正处于它们的焦点,但却仿佛并不在意。
他拉起陶贝,陶贝的手仍然扣在他的袖子上,他轻轻把那只小手掰开,换了自己的右手给他抓着,然后用左臂揽着他的肩膀,沉默地穿过偌大的教室,穿过几十双眼睛射出的视线,又穿过空荡的走廊、安静的庭院,最后将他送到医务室,轻放到了白色的小床上。
陶贝还是没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用力了些,游今的手背已经有了几道浅浅的红印,还有几块地方被抠破了皮。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把手抽出来。他坐在床边,看着缩成一团的陶贝疼得微微颤抖,而哪怕疼成这样,陶贝还只是紧紧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好像发出一点声音便是天大的罪过。
此时此刻,一种陌生的情绪攀上了游今的神经,像是一缕烟丝,又细又轻,却苦涩得令他难以忽略。那种情绪似乎是内疚,又似乎是担忧,又或者……二者兼备。
校医来了,游今回过头,表情平静而淡漠,仿佛心中的波澜从来不曾被掀起。
——
游今身子往后倾斜着,脊背抵在墙壁上,日光灯照得他眼睛发胀。
透过镜片他能看见陶贝的耳朵与脖子,陶贝的耳垂有一个深色的小点,似乎是打过耳洞,后颈上也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刀刃割了一刀。
如果再偏一寸,恐怕就割到动脉了。游今看着那道疤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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