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谋（1/2）

第三九章

“咚咚咚……”八百声的暮鼓渐次响起。萧敛踏着鼓点从尚书省离开，沿着宫道往太学监而去。

路上时不时遇到穿着绯色或青色公服的年轻官员，一脸恭敬同他问好。“萧司业。”“许少监。”“萧司业大安呐。”“黄舍人大安。”

萧敛手中虽然握着一叠书信，但遇人寒暄，也十分客气地冲着对方回礼。

下月初六，便是开恩科的吉日。虽然此事一直都是由礼部负责，但作为太学司业，萧敛也参与了考题编写事宜。况且这几日送来的推荐各地举子的荐信也直接将礼部的公案给淹没了。

他一直从早上卯时就一直待在尚书台办公，直到戊时礼部尚书彦抒才放他走。并且十分不客气地让他带走了一摞荐信查看。

“司业。”太学监的詹事曾少留一听到他的声音，便匆匆从太学监内迎了出来。

他冲着萧敛行了一礼，便将那叠信抱到了自己的手中。“司厨监来人禀报，说晚间新做了一批冰镇湿酪【1】。司业可要唤人送来一份？”

曾少留跟在萧敛身边已有几年，对于他日常习惯十分熟悉。司业喜食辛辣，而尚书台那边多食酸甜之物。外出用膳，多是客随主便，想必司业今日一整天都没有好好用膳。作为合格的下属，曾少留十分贴心地想好夜宵事宜。果然，萧敛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

曾少留一直将萧敛送回了他的班房。他将信件妥善放在案桌上，还用竹剪将桌上的油灯芯挑了挑。油灯的火焰闪了闪，比之前又亮了几分。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才安静恭顺地离开的房间。

萧敛的案桌临窗而放，窗外正是一颗百年柳树。据说奉旨建造永兴宫的大造匠时常坐在树下休息，这颗柳树又叫做匠柳。匠柳历经百岁，树大叶茂。柳枝交缠，若绿瀑天倾。月光之下，随清风而动，若美人轻挪腰肢，婀娜动人。但萧敛思绪重重，却并没有心思欣赏。

经过前朝几番拉扯，卫成帝还是下旨废了姬长风的太子之位，将他逐出皇族，废为庶人流放新都。太子之位的变化，就像冬天的第一片雪花，昭示着冬天已经到来。

朝局发生着隐晦的变化。世家们面对的是守成还是择主的两难境地。守成虽易，但对于他们这些世家，不进则退，权势易逝难得。可择主更难，诸位皇子更像是卫成帝手上的棋子，没人知道他会更偏向那一颗。萧家由于他的有心避讳，暂时还不会入局太深，可是韩家，握着南衙禁军的御风势必会陷入风波之中。萧韩两家唇亡齿寒……

萧敛端起案上的茶饮了一口，低头开始拆阅信件。荐信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一致的，无一例外都是介绍某某举子的身世信息，再就是言其所做的一些孝善忠义之举……

他一边查看一边简略地总结其中重要的内容，将它们一一摘录在纸上，准备明日交给礼部尚书。

“吱呀”门被人推开，萧敛以为是曾少留便并未回头。

只是那人往里又走了几步，脚步声与呼吸吐纳完全不似曾少留，萧敛才警惕的转回了身子。这一看，才发觉来人竟然是戚皇后。

“子潜。”戚皇后十分亲和地唤了他的表字，将手上的端着冰镇湿酪放在了他的案头上。湿酪上浇淋的蜜糖在灯火下发出茶色的柔光，上面零星撒着的碎冰散发着细散的白雾。

“不知是殿下，臣甚是惶恐。”萧敛起身，往前行了几步，俯身行礼。

“子潜快快起来。”

戚皇后虚扶了萧敛一把。萧敛起身将她迎至上座，想要为她盛一盏热茶，却戚皇后杨手制止了。

“萧司业请坐，这些让老奴来便可。”女官杏娘为他们盛好茶，蹙身退下。班房的门被轻轻阖上，只留他们二人在房中。

萧敛虽不是朝中重臣，但也是年轻的外臣，就这样与皇后独处一室。怎么看都应该是避讳的。可他垂眼看扫了一眼戚皇后的衣摆，是金银线绣成的凤袍。不见半点遮掩。她就这般堂而皇之地走进了皇城，走进了太学监。

离宫十年之久的戚皇后在这永兴宫中竟还有这样的势力，可以不用避人耳目只手遮天。而皇后又丝毫不顾及地将她的势力展现给自己，又是为何呢？

不是震慑便是招安，亦或两者皆有……

“不知殿下夤夜来此，有何吩咐？”

“昨日废太子的旨意已下，不知子潜有何高见？”戚皇后出言询问，却又不等萧敛回复，自顾回复道，“依本宫瞧来姬权的那几个儿子，无一得他心意。也无一人值得你萧家与韩家跟随。”

萧敛不曾想她竟这般直言，“臣不敢有结党之心。臣是大卫的臣子，所依仗的是大卫的陛下，也是大卫的百姓。”

“大卫。”戚皇后轻念这两个词，目光中忽然涌现出强烈的杀意，“六分姬四分戚，这大卫的天下有我戚家的一半的。姬权曾经允诺我的，我半句也不曾忘记。就算他、就算着全天下都忘记了，我戚沅音也有本事拿得回来。”

戚皇后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字字千钧。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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