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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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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里赫在费里西安诺问出来之前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有你的相片。这些年来他一直保留着那张相片。你在笑,穿着他的夹克。有两个字写在背后——Bella ciao.”

泪水溢了出来。几分钟之前,这还是又一个在橡树下的秋日午后。现在感觉就像是费里西安诺的生活停止了一小会儿,接着又重新开始了。路德维希。路德维希还活着,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存在。费里西安诺将去与他重逢。费里西安诺想大笑,想大叫,想怀着感激倒在地上。但最终他只是抬起头,站直身子,然后点点头,擦干眼泪。“我们能出发了吗?”

罗德里赫友善地一笑,以作回答:“我肯定你的祖父会想要跟你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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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夏天,在捷、克、斯、洛、伐、克的时候,可能是基尔伯特最糗的一次了。”安东尼奥在沙发上前倾身子,用英语说道,他的绿眼睛闪烁着光芒,他的脸庞充满生机和笑容,“我告诉你,我说我见过的基尔伯特最糗的一次,就是说相当糗。”

罗德里赫抬眼看看天花板:“噢,我相信你。但我觉得我肯定有一些故事可以跟你的媲美。”罗德里赫摇摇头,发出短促的怀疑的一声笑,“我仍然不能相信我会在意、大、利遇见一个基尔伯特的朋友!”罗德里赫轻轻将酒杯放在他的扶手椅旁边。费里西安诺注意到这个人做每件事都精确而绅士。很难相信他参过军。

现在安东尼奥和罗德里赫交换了一个小时的故事了,在相互都遇到了基尔伯特?贝什米特的另一个熟人的喜悦中兴奋至极。费里西安诺很惊讶地得知安东尼奥在很早以前就是路德维希的哥哥的朋友了,虽然这的确解释了一些事。安东尼奥以大笑回应罗德里赫。他甚至没有一直咳嗽了,或者痛苦地抓紧胸膛。安东尼奥的精神状态在最近几年有很明显的好转,但这仍不常见——自开战前以来,这是费里西安诺见过的安东尼奥最开心的一次。他听起来就像是是又成为多年前的自己了。“我很早就听说,世界总在你未期待的时候赐给你最离奇的事。”安东尼奥向罗维诺咧开嘴笑,对方只是转转眼球,然后看向别处。

费里西安诺在安东尼奥对面的沙发上勉强能保持平静。美好的,如梦一般的,无法控制的快乐在他的血管中像潮水般流淌,,在他胸中和脑中上升飞舞,世界被喧闹的耀眼的颜色点亮了。每一个费里西安诺在这四年中抱有的不可能的梦就在他面前,在他心里,在他四周爆发;每一个在这四年中的不确定都逐渐消失了,坠落了,化为乌有。瑞曼祖父坐在他身边,温和地微笑,慷慨地倒着酒。罗维诺则坐在安东尼奥身边,当他看着安东尼奥说着关于路德维希的兄弟的旧忆时,他的脸上散发出快乐的光芒。但即使是现在,在每个人都在谈笑,喝酒,欢聚在一起的当儿,费里西安诺仍只是想着离开,去路德维希那儿,去看他,拥抱他,确认这次的相遇将会是永恒。对于明天,他已经迫不及待。

“那基尔伯特在捷、克、斯、洛、伐、克到底发生了什么?”罗维诺问道,将他的酒举到他的嘴唇边,低下头。费里西安诺轻声地咯咯笑着。罗维诺很努力地掩饰他的笑意。

安东尼奥放下他的酒,因而可以用右手做一些肢体语言——他坏掉的左手去年被截肢了,“那么,你们喝过苦艾酒吗?”

每个人都摇摇头,只除了瑞曼,他叹口气说道:“喝过一次,在埃、及。那个女孩儿很漂亮。我们喝了那绿色的美酒,然后用一个镀金的水烟袋抽烟。我现在仍不能肯定那些蛇是不是真的。”

费里西安诺和罗德里赫都笑了,罗维诺愤愤不平地叫道:“祖父!”安东尼奥咧着嘴笑,又将身子前倾。

“啊哈,但我敢向你保证,先生,埃、及水烟跟捷、克苦艾酒毫无关系。那玩意儿劲很大。当时基尔伯特、弗兰西斯和我在一个捷、克的小酒馆里,而基尔伯特准备试试那玩意儿。因为当然,基尔伯特可以掌控一切。”罗德里赫轻声笑了,“所以,他站起来来到酒馆中央,喊道:‘捷、克尿对一个德、国人来说就像柠檬汁!’然后喝了半杯就倒了。”

罗德里赫转转眼睛,笑了,费里西安诺大声喘气:“不会吧!”

“我发誓,他的眼睛简直就要掉出来滚到地上了!”

“然后他做了什么?”罗维诺问,侧头盯着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笑着回答:“基尔伯特……发起酒疯。他开始大叫说他必须马上回德、国。他跑出去,跑到街上,抓住一些可怜路人的衣领,然后喊道:‘WIE KOMME IACH BERLIN?”

“噢,噢!”费里西安诺兴奋地叫道,其他人都大声笑起来。自从战争结束后他就一直在学德语。他很自豪他能翻译安东尼奥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怎么才能去柏、林?对吗?”

“Sehr gut(德语:很好),费里!”安东尼奥微笑着,费里西安诺的脊椎因那几个字而一阵战栗。想到他也许能听到路德维希说那几个字……在不久的将来……安东尼奥在说话的时候仍用他的手臂打手势。“被吓到的人吼了回去:‘Vlak!Vlak!’基尔伯特开始沿着路跑,跑向每个过路的人,朝他们喊:‘我在找Vlak!你是Vlak吗?”

“你当时在干吗?”罗维诺好不容易克制住大笑,问道,“你不是本应该让他停下吗?”

安东尼奥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在开玩笑吗?他当时滑稽透了!弗兰西斯和我只是跟在他后面捧腹大笑,而基尔伯特像个疯子一样跑在去往布、拉、格的路上,喊道:‘我需要Vlak把我带回柏、林!”

罗德里赫看起来异常平静:“他找到了Vlak,不是吗?”

安东尼奥得意地笑道:“哦,他找到了。Jakub先生的Vlak,一个巡逻警察,他将一个心甘情愿的热情的基尔伯特拘留了起来。我们赶过去,试图解释,但基尔伯特看来似乎很愉快,而且非常满意Vlak先生会将他送回柏、林。”

罗德里赫将一只手覆盖在额头上。他唇上仍旧有一个微小的沉思的笑容,但他的表情很快变得痛苦。“Mein Gott(德语:我的天),基尔伯特……”

“弗兰西斯和我在警察局花了整个下午,说了九国语言混杂的话,因为我们都不会捷、克语,试图说服警官们不要将基尔伯特送进精神病院。很幸运,那时他足够清醒了,能控制自己不至于完全发疯,只是很醉,最后他们放我们走了。”

“就那样?”瑞曼怀疑地问道。

安东尼奥的眼睛一亮:“在给了我们一张到最近的一个火车站的地图,然后告诉我们别走错路之后。所以我们把基尔伯特拖了出去,打开地图,我们看到了写在上面的火车站是什么?”

罗维诺发出一声了然的感叹:“噢,不。”

“噢,是的。‘Vlak’。”安东尼奥向后靠,拿起他的酒,“就是捷、克语的‘火车’。”

每个人都爆发出一阵大笑。罗德里赫摇摇头,因苦甜的记忆而带着无比怀念的表情。“那听起来的确像是基尔伯特干的事。”

安东尼奥理解地笑了笑。“他有时有些傲慢。但他很有趣。他也是个好人。”

罗德里赫耸耸肩,再一次,他的脸在痛苦中微微扭曲:“他是我所认识的最好的人。”费里西安诺若有所思地歪着头,靠近罗德里赫,注视着他。他最多只知道罗德里赫跟基尔伯特都去了俄、国前线。不难看出他也深爱着基尔伯特。罗德里赫轻声叹了口气,伸手够到他的杯子,当费里西安诺注意到奥、地、利人手腕上方一个奇怪的记号时,他眯起了眼睛。

“罗德里赫,你的手臂上为什么会有一串数字?”

罗德里赫僵住了。沉重的安静弥漫在整个房间。费里西安诺立刻赶到困惑。罗维诺和安东尼奥都看向罗德里赫的手腕,接着马上撇开了。费里西安诺开始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

“别无礼,费里。”罗维诺低声说。

费里西安诺感到自己的眉头皱了起来。为什么询问罗德里赫手臂上的数字会无礼?“但是,我只是……”

“不,没事。”罗德里赫微笑着,不过他将自己的袖管拉下来盖住手腕。然后看了一眼身边的费里西安诺,密谋地挑起一叶眉。“那表示我在前线杀了多少俄、国人。”

费里西安诺抽了一口气,非常震惊。那个数字至少有六位数。“噢我的天!”

“你一定是个神枪手。”安东尼奥说,但他低声,忧伤地说着这些,带着一个小小的理解的笑。

费里西安诺感觉他好像错过了什么。不确定地,他问:“你真的杀了那么多俄、国人吗,罗德里赫?”

罗德里赫怪异地,悲伤地叹了口气:“不,费里西安诺,没有那么多。”他垂下眼,他的眼睛暗了下去,“只有一个。”

费里西安诺不知道该怎么想。然而,又一次的安静只持续了一会儿,之后罗维诺向费里西安诺点点头:“费里。祖父去了厨房。他也许想跟你说几句。”

费里西安诺惊讶地看着身边的空位。他甚至没注意到瑞曼离开了。他突然有些惧怕祖父关于他明天离开的看法。费里西安诺很快宽慰了自己,然后向厨房走去。

.~*~.

瑞曼站在厨房的窗边,看着秋叶踩着舞步随晚风逝去,他几乎对自己报以无奈的笑。当然了——一定是秋天。为什么每一个他深爱的人都要在秋天与他作别?

“祖父?您……您还好吗?”瑞曼转身,当他看到他的孙子立在厨房门前,瘦小,踌躇,他的心被拉了一下。他的语气听起来那么不肯定。瑞曼微笑着,叹了口气,轻轻耸了耸肩:

“我猜我只是有点伤心,费里。”

费里西安诺气喘吁吁,走进这间屋子,他的眉毛因担忧而拧在一起:“噢不!请别伤心!别在我很快乐的时候伤心!”

“现在你开心了,不是吗?”作为一个孩子,费里西安诺很开朗很快乐。瑞曼再没见过一个更快乐的孩子了,自从他的女儿——他的新生以来。看到费里沉默和不快乐是错误的,痛苦的,并且最近这些年来,这是那么不正常。瑞曼曾只是想要保护他的孙子。他希望他们平安。他希望他们无所顾虑。瑞曼想要将一切都献给他的两个孙子。

但费里西安诺不再是那个快乐的小孩子了。他不再能被瑞曼保护。瑞曼瑞曼不能假装理解一件事:怎么他的两个孙子都爱上了男人。但瑞曼靠他们太近,以至于要失去他们了,他就要成了一个让这成为他永久失去他们的理由的傻瓜了。尽管他不理解,瑞曼仍不能改变这个简单的事实——费里西安诺爱这个德、国人。今天是这几个月来瑞曼第一次看见他真实的笑容。瑞曼接受了安东尼奥对罗维诺的追求;接受了这个德、国人是唯一能让费里西安诺重新快乐起来的理由。瑞曼意识到,比其他更重要的,他真正想要的是让他的孙子快乐。

“我不知道怎么或者为什么,但我想,这个德、国人之于你,就像海伦娜之于我。”瑞曼伤感地笑了笑。从他失去她多日后,瑞曼不再想念他特洛伊的美丽海伦,他不再回忆她的笑靥,或者她的笑声,或者她辛辣的玩笑话。他不再梦到她。他不再想她为她非凡的女儿该感到多么自豪,还有她坚强的,乐观的,勇敢的孙子。“费里。”瑞曼轻柔地说,“没有这个德、国人,你不会真正感到快乐。”

费里西安诺点点头,尽管他看起来有些不安。他抬头用睁大的焦急的眼睛看着:“祖父……他的名字叫路德维希。”

瑞曼咬紧牙坚持不让步。这个男人是个德、国人,他曾从费里西安诺那儿得到了重要的情报,然后告诉了占领军,他就是费里西安诺中弹并且差一点死去的原因。他也冒险从盖世太保那儿救出一个敌人,比那更多的,他是费里西安诺的挚爱。瑞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费里西安诺,路德维希是你的幸福。我想要你得到的,就是幸福。”瑞曼发出短促的一声笑,“我只是没想到你必须到德、国去得到它。”

费里西安诺露出灿烂的笑容;那种点亮屋室的笑,那种他曾经时常展现出来的笑。瑞曼看见它,心便提了起来。“你不会试着想要阻止我吧?”

瑞曼忍不住又笑了出来:“你觉得我能阻止你吗?”

“不能。”费里西安诺同他一起笑起来,瑞曼觉得只要能再听到那种声音,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也认为不能。现在,我已经跟罗德里赫谈过了。”瑞曼只跟罗德里赫谈了一小会儿,但很快他就发现他是个诚实的好人,“他看起来有些脆弱,的确,但活着从……呃,不管他曾被怎样看待,他一定比他看起来更坚强。跟着他吧。”

费里西安诺点点头:“我会的,祖父。”

瑞曼沉默地凝视了费里西安诺一会儿。他甚至说不出什么时候他便意识到费里西安诺长大了多少。二十三岁,瑞曼没法儿不把费里西安诺当做一个孩子。也许,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一直是个孩子;不管实际年龄有多大。“我很为你而感到骄傲,费里。”

“你是吗?”

费里西安诺听到这些话所流露出来的惊讶让瑞曼心痛:“你还记得吗,我曾经告诉过你——你听从你的心。你追随你的幸福。费里——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瑞曼将一只手穿过他的发丝,疲惫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感觉就好像他在说再见?

“我会回来的,祖父。”费里西安诺认真地说。

瑞曼重重地眨了眨眼睛,收回手。“这是该死的直接,你会回来。谁提起过不回来?对天发誓,你会回来。”

费里西安诺举起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瑞曼朝他警告性地瞪了瞪眼,然后将他揽在怀里。费里西安诺紧紧拥抱着他。“我爱你,祖父。”

瑞曼紧贴着他,想起一个纯真的年纪——当费里西安诺还对热情和爱情一无所知,当他还小到需要保护的时候。瑞曼就害怕费里西安诺走得太远,甚至只是一小会儿。毕竟,瑞曼一直想让自己的孙子平平安安。但他见到了费里西安诺在家中平安却痛苦,他看到了仅仅提到这个在德、国的飞行员时就四溢的欢乐。瑞曼过了太久才终于明白这个事实:如果他的孙子不快乐,他永远也不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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