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f Wiedersehen, Sweetheart再会,吾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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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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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苦和迷惑的阴霾中,春天过去了。洁白的床单,冰冷的手,微凉的衣服被滚烫的肌肤捂热了。罗维诺、祖父、他不认识的陌生人面对他暗淡的、阴郁的、涣散的目光,尝起来有金属味道的水,他吃不下的食物。有人在祈祷,有人在哭泣。洁净的、暖融融的花园里的花香和草药的气味。还有梦境。关于路德维希的梦,关于橡树和壁炉,关于费里西安诺不确定是否真实的冬日午后。但眼下,他不能确定一切是否真实。

当费里西安诺醒来,夏天已经开始了。随着德军从村庄的撤离,祖父和罗维诺又在田地里劳作起来。费里西安诺在这些天里就坐在花园里,有时阅读,有时回想。安东尼奥不时加入他。费里西安诺很感谢他的陪伴,但安东尼奥常常咳嗽,弄得谈话很难继续。时常地,他们只是盯着安静的天空看几个小时,但安东尼奥常常看起来很痛苦。非常少有地,如果病痛不那么难耐,罗维诺会帮助费里西安诺走到橡树前。但当费里西安诺提起路德维希,罗维诺只是看向别处。

费里西安诺不记得医院。不记得子弹从自己的身体里被挖出来。不记得在有一丝清醒的情况下被带回家。费里西安诺能记得的是看见路德维希的脸,感受到他的怀抱,当那锐痛凿穿费里西安诺的身体时,听到他的声音。他所知道的就是路德维希离开了。日日夜夜,他企图做的,就是抑制住他的苦痛,忽略掉他的害怕。直到秋天,祖父瑞曼让费里西安诺坐在厨房里,试着跟他解释。

“费里西安诺。我想要你听我说,我希望你能坚强些,好吗?”

费里西安诺的视线从瑞曼悲伤、关切的眼中漂移向远方。他听到秒针走动的“嘀嗒”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就像隆隆雷声,看着窗外的秋叶从容地飘进院子。“我不认为我想听,祖父。”

当瑞曼伸出手,将他的手放到温润的木桌对面,费里西安诺没有再执拗。“请你,费里。我等了很久才告诉你这些。你也等了很久要听这些。”费里西安诺没有回话,但他也没将他的目光从屋外舞蹈着的落叶上拽回来。“费里西安诺……你还记得阿尔弗雷德吗?你的美、国朋友,那个飞行员?”

“记得。”费里西安诺忽略掉他胸腔中的疼痛,不规律的脉搏的重击。他不想感受。费里西安诺对这种感觉感到恶心和厌烦。

“你知道罗维诺和我是怎样把他救出来的,对吗?”

“路……路德……”费里西安诺狠狠闭上眼睛。他说不出他的名字,如果他说出那个名字,这就是真实的了,这会让人痛不欲生,“他告诉了你们。”

“对。”瑞曼轻声说,“我就觉得你也许知道。”

他当然知道。虽然瑞曼和罗维诺一直保持沉默,但费里西安诺不难把那些碎片串联起来。是的,他什么也不知道。但从他被告知的东西中,从他偷听到的事情中,从他自己做的决定中,他已经知道足够多了。阿尔弗雷德是怎样被击落又被抓起来的。路德维希是怎样告诉瑞曼阿尔弗雷德的所在地,然后计划一场逃亡。瑞曼和罗维诺是怎么带回那个美、国飞行员然后将他送到美军基地的。祖父和罗维诺又是怎样对他守口如瓶的。

瑞曼温柔地说着,就像是害怕打破这宁静,或者别的任何事。“费里。那夜路德维希将阿尔弗雷德交给了我们……当他把阿尔弗雷德交给我们的时候……”瑞曼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说出了下文,“费里,路德维希所做得非常绅士,非常勇敢。但这仍触犯了军规。那个晚上,路德维希被盖世太保逮捕了。”

这些话像子弹一般,猛然击中了费里西安诺的心。他不能再控制住那些这几个月来,他一度压抑的感受、恐惧、怀疑。又一次他不能呼吸,他浑身发凉,整间屋子就像窗外的落叶一般在旋转,费里西安诺所能想到的就是……

“盖世太保……盖世太保已经让安东尼奥……噢天……”

瑞曼打断了他,大声而坚决:“不,费里,听我说。他们没有对他那样做。”

费里西安诺忍住他的泪水,乞求地向瑞曼眨了眨眼睛。他咬紧牙关,摇摇头。别说了……别说了……“不。”

瑞曼捏紧费里西安诺的手:“他们也没杀他。路德维希在德、国很有名,德军不会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候,处死最有名的飞行员中的一个——那样会大减士气。”

费里西安诺必须停下来而去呼吸。他把手放在曾被子弹穿透的皮肤上。这寒冷的恐慌使人精疲力竭,旧痛在他的胸腔里生长,加重。“那又怎样?”他踌躇着问道。他不想知道,但他需要知道,费里西安诺能想到的就是他会又一次心碎而无法补救。“路德——路德维希怎么样了?”

瑞曼大大地出了口气。“我们所知道的就是他被送去了俄、国前线。他很可能被送去了一个惩罚性的部队。”

费里西安诺没听明白:“一个什么?”

“那就像是一个军事监狱。作战部队由罪犯和叛国者组成。他们接到的任务被认为是给正规军的最危险的任务,以及……”瑞曼停了下来,叹了口气。费里西安诺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没人能活得长。”

房间变暗了——一片阴云一定飘到了太阳前。费里西安诺安安静静地坐着,想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尖叫,他想知道为什么没跌到地上。怪异地,他只感到麻木。“哦。”费里西安诺再次望向窗外,等待着天空再次亮起来,“为什么你之前不告诉我?”

“你之前病了,费里。我担心你活不了。我很抱歉。”

费里西安诺点点头。“但你不知道。你不确切地知道他死了。”

“我不知道。但……噢费里,我很抱歉,但……但你最好还是忘了他吧。”

费里西安诺被这些话震惊了。他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正确理解了这些话的意思。他恢复了神智,不相信地看着瑞曼:“忘了他?”

瑞曼看起来几乎是愧疚的。“我不能忍受看到你一直这样下去。你以前爱笑爱唱歌。”瑞曼狠狠眨了几下眼睛,看着桌子,“你以前总是微笑。”他甩了甩头,像是要清理思绪,专注地看着费里西安诺,“路德维希不会回来了,费里西安诺。忘了他是……”瑞曼耸耸肩,“是你唯一能做的事。”

费里西安诺不能相信。事实上他笑了起来。忘掉路德维希——他没听说过比这更不切实际的建议了。他看着瑞曼的眼睛。“要是我叫你忘了祖母,你会怎样。你能做到吗?”

瑞曼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费里……”

费里西安诺眨眨眼睛,然后感到他的视线又一次移开了。真是这样吗?这就是最后他能听到的,关于那个对费里西安诺最重要的人的事吗?太过平静了。太安静了。本该有一场地震,天本该塌下来。为什么他仍然没有尖叫?为什么没有到世界末日?“所以我不会知道。”费里西安诺勉强能辨认出他说出的话,“不知道他是否会很快死去。他是否痛苦,他是否孤独。我不会知道是否有子弹,或者寒冷,或者……”

“停下,费里西安诺!”瑞曼威严的话语在费里西安诺的脑海中是一种令人震惊的入侵,“你不能那样想,你不能,它会让你发疯!”

费里西安诺短促地,快速地呼了一口气。他必须赶走路德维希坠机的可怕景象,在俄、国的雪地里。他又试了一次,绝望地,不去想,不去感受。“我不想再听了,祖父。”费里西安诺意识到自己的手仍然在瑞曼手里,他将它抽了回来,“我只想离开。”

又是一年冬天。自从费里西安诺在乡间小路上遇到一个德、国军官,然后世界就变了之后,已经一年了;自从费里西安诺找到他生命中唯一真正重要的事以来,已经一年了。费里西安诺勉强注意到了四季的变迁,而转眼又到了春天。勉强意识到战争还在继续,正在其他国家继续,在其他村庄。当德、国投降的消息传来时,不久又传来日、本投降的消息时,勉强关心一下。日子很快过去,空虚的;几个月延伸开来,沉闷的。费里西安诺甚至没注意到战争什么时候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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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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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里西安诺习惯了某种麻痹。日复一日,这是他渡过难关的唯一途径。这些日子里,他不会经常刻意地想起路德维希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就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一个时常出现的幻影,时常跟着费里西安诺,在他身边或在他脑海里。自从费里西安诺上次见到路德维希以来,几乎有四年了。游击队解散了,成长为一个祖父瑞曼再也不想干涉的政治运动。现在瑞曼在地里劳作。费里西安诺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他有时还是会呼吸急促,胸口上的伤让他不大可能长时间劳作。罗维诺和安东尼奥搬走了,搬到了离医生比较近的镇上。一切都在改变,一切又一成不变。费里西安诺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希望,或者他还在等待什么。他所知道的是,有那么一部分他——一部分微小的、固执的、顽强的他——拒绝忘掉路德维希。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缓慢而麻木地过去。大多数日子都很好。几个月在奇怪的假装的正常下度过。但有时,旧痛又会压垮他。这可以说是最细小的事情——迷迭香的气味,一朵红花从树上掉下来,一首老歌令人熟悉的旋律。在这时,费里西安诺就会想起路德维希的发自内心的笑,他嘴唇的触感;他外套的气味儿,还有他眼中的忧伤。他几乎能听见路德维希的声音,几乎就感受到了他手中的路德维希的大手。费里西安诺万分需要他,他会倒下,或者喊叫,或者砸东西,任何事,他靠在墙上。他感受到太多,就像他以前一样,痛苦抓扯着他的胸膛,他几乎觉得他想死了。

像在这样的日子里,费里西安诺能做的就是走到橡树前。他看着天空变暗,感到风转凉了。他会让自己回忆。他竭尽全力回想起路德维希对他说的的每一个字。他轻声唱着“Bella Ciao”和“Auf Wiederseheheart”。他采撷着花朵,记起路德维希那双大手拿着朵红色的雏菊,路德维希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他幸运符。他想知道路德维希是不是还留着那朵花儿,或者路德维希在呼出最后一口气时,是不是还捏着那朵花。他跑过草地,想起摔倒、大笑是怎样的感觉,在他见过的最湛蓝的眼睛旁边,在他见过最友好的笑容旁边。

像在这样的日子里,费里西安诺仰望山丘,想起与路德维希漫步,坐在教堂的废墟上。记得俯看白云覆盖的景色,以及下面袖珍的城镇,想起腐蚀的树叶,照相。他不再需要路德维希的照片了。当然他把它保存在心脏附近,每一天。但他根本不用为了看他的脸而去看那张照片,那影像已经长久地在他心里和记忆里打上烙印。但有时,仰望那座他再也爬不动的山丘,费里西安诺就会从他口袋里拿出那张小小的照片。他会将手指附在路德维希的脸上,覆盖在背面的字上。Auf wiederseheheart.他追溯着记忆。

像在这样的日子里,费里西安诺让自己的目光在远处的老谷仓前漫游,记起他一生中最令人窒息的一夜。在谷仓里的壁炉边,路德维希的困惑,看到费里西安诺脱下他的衣服时,他无法言喻的惊讶。路德维希温柔的手,他滚烫的皮肤;他变暗的目光和急促的呼吸。路德维希的心跳在费里西安诺的耳朵旁,他粗壮的安全的双臂环绕着费里西安诺,就好像它们永远不会让他离去。

今天就是那些日子中的一天。在正午,万里无云的天空里,太阳变成灼热的橘黄色,此时费里西安诺正坐在老地点,靠着树,他背后的树皮在这些年里几乎被磨光滑了。他心不在焉地在手指间来回捻动着一片树叶,自己哼哼着,感觉到这个地方唤起的平和,慢慢降临在他身上。这时他心在别处了,这是他回忆的中心,他灵魂的栖身之所,他心的避风港。

日子还在继续,缓慢,平静,简单,直到天渐渐变暗。迅速刮起的阵风袭卷附近树上脆弱的树叶,让它们在费里西安诺眼前打着螺旋飞走。几乎是同时的,头发在他脖子后竖起来。一种奇怪的,警觉的刺痛侵袭他的双肩。费里西安诺只花了几分钟就意识到,有人正盯着他。恐惧穿过他的大脑,向下流经他的脊柱,他立马跳了起来。

一个男人缓缓靠近他,优雅又充满决心。费里西安诺抵着身后的树,他的脉搏在他皮肤下恐惧地跳动。他从没在这儿遇到过陌生人。最近没有人会跑到这么远的田野里来,在战争之前都没有。那这个迈着坚定步伐走向他的男人是谁?当这个男人走近,费里西安诺抽了口气,他注意到他相当漂亮。他看起来像有二十几岁光景,穿着一身熨烫平整的西装,戴着副细金丝边眼睛。他深棕色的头发落在他极好的面容前,他表情严肃但友善。费里西安诺等待着,一脸狐疑。这个人看起来不太像村子里的人。不过,奇怪地,费里西安诺不再感到害怕了,向前走了一步。男人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说道:“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

费里西安诺感到自己张大嘴,睁大眼。惊讶而迷惑:“但谁……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略微低下头:“请原谅?”他说着英语,用一种熟悉的口音,“我不会意、大、利语。我听说你会英语?”

“噢。”费里西安诺换成英语,“我会说。对不起,我刚才想知道你是……”

“我叫罗德里赫?埃德斯坦。我为一个不能亲自来这儿的人而来。”

然后费里西安诺听不见了。他脑中一片空白。他感他的手不受控制地覆在自己脸上,感到自己靠着树滑下来。他的胸腔窒息了,关闭了,一种熟悉的、可怕的、煎熬的恐慌淌过他的静脉。他甩甩头,但他不能看不能想,当他试着呼吸,他仅能发出一阵粗声喘气。他不想听这些……他不想知道……罗德里赫在阴影的尽头显现,他不寻常的紫罗兰色眼睛因关切而睁大了。他的声音很遥远。

“费里西安诺,请你。听我说。是路德维希?贝什米特让我来的。我是来把你带去他身边,如果你愿意去的话。”

路德维希……费里西安诺突然明白了。空气像洪水般进入他的肺部,午后的光亮一下子回来了,每一样东西都有一种明亮,干净,美丽的感觉。当然!他不知道这是怎样、为什么、什么时候发生的。但他不再伤心,或者惊讶;取而代之的,他感到自己被快乐压倒了。整个世界都消失无影了,接着突然回来了,打着转,焕然一新。费里西安诺快乐地笑起来,响亮又清澈又灿烂。“噢,天啊。我甚至没意识到我已经死了!”

罗德里赫沉默着眨了会儿眼睛,他疑惑地皱着眉:“抱歉?死了?”

费里西安诺又笑起来:“啊,对,当然。而你是位天使。你一定是,因为你太漂亮了,而且你要带我去路德维希那儿,那一定说明我死了。你也是位德、国的天使,因为当你说话的时候就像路德维希,几乎跟他一样深沉、腼腆和友善。无论如何,我是怎么死的?哦,不过那不重要,任何都不重要,我现在可以去他那儿了吗?你能把我带到他那儿吗?请你?”

罗德里赫看起来完全不知所措了,接着突然笑起来,摇摇头:“他的确说过你是个很坚强的人。不,费里西安诺,我不是天使。你没有死。路德维希也没有。”

“我没死?”费里西安诺停下来,思忖这个出人意料的情况的改变。所有东西都放慢了,在他身边旋转。一阵阵的风,正落下去的太阳。如果他死了,这才合乎情理。那样,他才能接受。这消息来得太猛了点儿。“那么他……那么路德维希……”

“还活着。在德、国。”罗德里赫又一次笑了,温柔地,“除了你什么也不想。”

费里西安诺的身体变凉了,僵硬了。他不能弄明白,不能很好地领会其中的意思。这真是太惊人了,太奇怪和突然了,要是他开始去相信,他必定会失去控制。他只是深呼吸,一只手放在胸口上来稳住那势不可挡的情感的波涛。路德维希……“不。”费里西安诺又摇摇头,“我在做梦。或者在幻想,或者……你确定我没死吗?”

罗德里赫点点头:“非常确定。”

费里西安诺冻僵的身体似乎融化了。汗珠在他额上破碎了,他的脉搏在血管里烧灼。“只是,我……我等了很久,每个人都说路德维希已经……已经死了,或者失踪了,所以我应该忘了他,所以我原本认为我没见到他,我相信我没见到他,我很肯定当我死了的时候我才能遇见他,但……但如果他还活着,那么……你不明白,这太难以接受,太久了,我不知道……”

“呼吸,费里西安诺。”

到罗德里赫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费里西安诺才意识到他在发抖,喘不过气来。他把手放在膝盖上,斜靠下来,深吸了几口气。疑惑依然充满他的脑海。这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有什么出错了……“路德维希为什么不亲自来?”

罗德里赫暂停了一下,然后只是说:“他试过了。”

费里西安诺的眼睛被刺痛了,他的喉咙被无法抵抗的他这些年来压抑的感情哽住了。“那你,怎么……是谁……”

罗德里赫的声线保持平静,平稳:“我是路德维希的兄弟的朋友。基尔伯特的朋友。”

费里西安诺的大脑在打转,仍然拒绝让自己接受这件事。罗德里赫知道他的名字,知道路德维希和基尔伯特,但仍旧……“可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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