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槿绣江山 > 第19章 第十七章

第19章 第十七章(2/2)

目录

嗓间又开始发痒,她咽了咽喉咙,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压了压,这才对他说:“好了,今天的事都过去了,朕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同皇后疏远,皇后也像之前一样便好。”

他复颔首,“是,臣遵旨。”

“好了,快用膳吧,都快凉了。”她语调轻巧。

连君则默默端起碗筷,时不时向她碗里夹着菜。

她全部吃下,只是嗓间本就不舒服,在吃了一片肉片后更是加重了,她强忍着又痒又疼的感觉,她想咳,但当着他的面也不好咳出来,只能吃几口米饭硬生生给压下去。

她想着等一会儿用完膳漱漱口,然后喝几口清水就好了,只是嗓子难受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但她没想到,就是这没什么要紧,竟让她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境地。

次日寅时,宇谦的轻唤如旧传进殿门,连君则醒了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查看自己握住的那只手——红肿已消,恢复如初。

他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戴整齐后发现一向按时起床的段槿煊竟迟迟未醒,他忽然想到昨晚她的那几声压抑的轻咳,瞬间提了心,忙掀了床幔撑到她上方,探手一试,面色立即沉了下来。

她很烫,烫得吓人。

他当即开口,语气迅疾又慌乱,“传御医!快传御医!”

宇谦闻言立马闯了进来,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段槿煊,心跳一窒,二话不说又冲了出去。

床上的人面色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打在连君则的心上,焦急难耐,他拧紧了眉头,抓起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竟也是滚烫无比,他握了一晚上却丝毫没有察觉出来。

他自责地绷紧嘴唇,颤抖着去晃她,“陛下……陛下,陛下!”

她毫无反应。

此时御医匆匆赶到,连君则忙打断了他的行礼,让开位置,“快过来看看陛下!”

张御医几步上前,看到段槿煊的面色也紧张起来,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径直搭上了她的脉。

他诊着,每过一瞬息连君则的目色就沉一分,四下寂静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于是时间也就变得如此漫长,其实张御医只诊了短短半柱香的时间,连君则却觉得仿若已熬过了几生几世。

终于,张御医收了手,连君则眼角一动,急忙问道:“如何?”

张御医神态沉重,垂眸凝重道:“陛下脉浮紧,苔薄白,又伴热玻燥热、冷汗频发等症,乃风寒之症。不过却不是普通的风寒,微臣自陛下幼时起便于陛下身边服侍,依微臣这么多年为陛下诊治的经验来看,陛下这病的本源为气结于心不得纾解,依宇总管所言,陛下昨夜里又着了风,内外相作用,病来如山倒,便是陛下也难以招架。”

连君则听完两条剑眉更是绞成了结,焦躁不已,“可有治疗之法?”

张御医拱手道:“回皇后,风寒好治,微臣开几副药,陛下每日按时服下便可痊愈。只是这心病却只有心药才能医,至于这心病为何微臣不得而知,只能提醒皇后,定要令陛下保持心情舒畅,否则病症会愈演愈烈,难保不会发展成微臣所无能为力的境况。”

他说得委婉,连君则却是听了个透彻。

无能为力……

御医无能为力的,除了绝症和死,还有别的吗?

后背一阵冷汗,他强装冷静,可打着颤的声音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心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此,请皇后照顾好陛下,微臣这就下去抓药。”

“劳烦了。”

连君则坐回床边,顺着她被冷汗黏在额头上的碎发,触手处一片滚烫,如烈火般灼烧着他的指尖,烧得他颤抖不止。

他想要帮她擦汗,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巾帕,宇谦及时奉上过了凉水的棉帕,他接过来,视若珍宝一样地细细擦拭着她的额,她的颊,还有颈间。

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刺激到了,她猛地打了个寒噤,连君则见状忙握住她的手,俯下身子,柔声安慰:“没事的,陛下,臣给您降温,一会儿就好了。”

床上的人听不到他的声音,不停地颤栗着,他额角的垂发搭落在她的眼睫上,长睫扇动,蝶翼般脆弱。

心揪疼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抱在怀里,他往后仰着身子,希望她能靠得舒服一点,她瘦削的身体又烫又抖,他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着人抱了两床棉被来,他将她牢牢裹住,她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只微微颤着,不声不响,安静又脆弱。

他就这样抱着她,一动不动,一松不松,仿若世间唯余他和他怀中的姑娘,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心上,只有她。

昏睡着的她卸去了所有的伪装,帝王之气化成了虚弱的呼吸,浅薄的热气洒在他的手背上,炙烤着他的肌肤,也煎熬着他的心。

冒着腾腾热气的药汁被端了上来,浓黑的颜色,苦郁的味道,他接过来,舀起一勺吹了吹,抿了一口,试着不烫了才喂到她的唇畔。她没有意识,嘴唇不开,牙关不松,汤汁全部顺着脖子淌了下来。

连喂了好几口都没有喂进去,连君则抿着唇思考着对策。一旁的宇谦走了过来,伸手就捏住了段槿煊的双颊,两指一扣,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她的牙关。

连君则皱着眉,疑云满面,宇谦垂着眼,解释道:“陛下幼时生病昏迷的时候,先帝也是这样要求奴才喂药的,先帝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药给陛下灌进去,作为段家人,生病已是大忌,更不允许因为区区几碗药而浪费时间。”他看着已变惊诧的连君则,出言提醒,“皇后,还是快把药给陛下喂进去吧。”

连君则回过神,星目隐着不知名的火气,面部的轮廓也凌厉起来,但动作却是极致的温柔。

他一点一点地把药喂进她的嘴里,每喂一口都会细心地擦去嘴角流下的药汁。

宇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百感交集。

同样是喂药,亲生父亲不顾将她呛到的危险硬生生把药一股脑地给全部灌进去,而却是这将她视为仇敌的人,竟用了最极致的耐心,最细致的温柔,把药一口一口送进她的嘴里。

那焦急的表情,那疼惜的目光,是毫无保留的真情。

如若此时还要说他是演戏,那就真的是自欺欺人了。

他垂下眼眸,接了空碗,默默退下,待到掩门时,他又忍不住去望了望床上的两人。他抱着她靠着,她脆弱他怜惜,宇谦不自觉地黯下了目光,不再犹豫,一瞬闭紧了殿门,只是那扣在门框上的手,还是白了骨节。

殿里再无旁人,连君则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姑娘,她不再颤抖,但额上却还是冷汗雨落,她的脸色惨白到近乎透明,安安静静任他抱着,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他默默地收紧臂膀,怕她不舒服又不敢太过用力,只虚虚揽着,但他的胸膛却是毫无缝隙地贴在她的后背之上。

她突然抽搐了一下,他瞳孔一缩,心立即提了起来。

她呼吸变得愈发急促,眉宇也皱了起来,她好像想要喊着什么,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只能不断地翕动着双唇。她的手猛地抬了起来,胡乱地抓着,可什么都抓不到,他急忙伸手握住,她几乎是同时攥紧,死死地攥紧,似是要把手里的东西尽数捏碎。

——是梦魇。

她被梦魇住了。

可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梦,竟令她如此恐惧又无助?

他无从得知。

他忍着剧痛,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拍着她的臂膀,似是受到了安慰,她慢慢地放松了僵硬的身体,手掌的力道也消失了,但却不肯松开他的手。

她的嘴里溢出了一声呢喃,虽然虚弱,虽然只有一个字,但他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她喊的是,

“娘……”

连君则瞬间心疼不已。

她从出生之日起便是没娘的孩子,她连一瞬息的母爱都没有得到过,可她为什么要喊这个算得上是陌生人的“娘”呢?……

他想,她的祖父严苛以待,她的父亲厌恶以待,她的臣民敬畏以待,她的侍从恭敬以待,她的朋友真诚以待,她的敌人仇愤以待……

便只有这个还未谋面便永远失去的人,可以在梦里,

温柔以待。

她最渴望的,也是永远都得不到的。

他的眸从痛到怜再到爱,只用了一瞬。

音色是最暖的春水,源源不断地流进她的耳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