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权(1/2)
玛尔塔死也想不到她会有今天这样的时候,监管者腥臭的气息匍匐在她的脚下,游戏中的身份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一切都是奈布带她做的,虽然他嘴里没有明确的指示,但她从他看过来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
两人的默契就像是彼此试探碰触的小兽,一旦确认过眼神,立马就纠缠撕咬地滚在一块,亲密得很。
厂长的膝盖将地面凿出深塌的凹陷,他的每块肌肉和组织都在二人死命的钳制下隐隐颤抖,宛如野兽被制服后不甘的低吼,连地面都跟着摇晃。日月失色,胸膛前那块温热也失却了温度。
艾玛执意不肯走,在不远处捂着伤口死死地盯着这里,好像一旦移开视线一切都会突然消失改变一样。
克利切无奈地在一旁为她仔细包扎,只是眼神依旧时不时锐利地扫视过来,还带着点疑惑和浅淡的考量,他有些消化不了摆在面前的事实,只能慢慢地梳理……
从把艾玛带入孤儿院时她表情迷蒙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是“艾玛·伍兹”,到她敲碎弗雷迪的膝盖骨再一脸无辜地说她叫“丽莎·贝克”,他突然发现自己拼命想要补偿的这个孩子是那样陌生,一种被剥夺的无力感让他的骨头酸痛。
手下一片酸软,连纱布都扶不住。
厂长在手下的挣扎宛如一片器皿渐渐停歇了振动,舍弃下如蜜蜂和蜻蜓般的聒噪。
玛尔塔仍不敢轻举妄动,看向奈布,他的警惕性也很高。她现在仍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什么时候监管者也能被这样容易地拿捏了?如果这样这场游戏还有什么意思?
“我的……女儿……”
玛尔塔愣住。
这声呼唤虽不是对她,但她竟生出了凭空的共情。
自母亲死后,父亲再也未用如此亲昵的称呼叫过她。生活在无尽严厉的教规中龋龋行进,只有教母伊丽莎白的宽切安慰能给她一点支撑下去的温度。
从十六岁开始,离开这个家的念头愈来愈强烈,直到经年累月聚积起如沙尘暴般的情愁涌动让她拥有倔强抬头的力量,用锋利的眼神无声地直直剐向继母。
奈布敏锐地感知到玛尔塔异常的情绪,手上的力道不由再加重几分,避免厂长突然癫狂意外伤害到她。
克利切隐隐地感到难以言说的震颤。厂长对女儿深切的喜爱和想念,让那个傀儡娃娃诞生在军工厂里— —无论傀儡是用来做什么的,它曾经造下多少杀孽与罪恶,怎样犯下宗宗条条的戒律……
它都不是一个简单的玩偶,而是厂长尚存良知的星点火光之寄托。
他向来都有顺手牵羊保存零件的习惯,此时不由从裤袋中掏出傀儡身上的零件,把捏玩弄到被手心的汗水濡湿之后,他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将零件抛掷过去。
泛着金属色泽的螺丝铁疙瘩毫无阻力地滚到厂长面前,在原地旋转几圈后停止,映在里奥·贝克一片乳白的眼珠里,他的瞳孔慢慢浮现出来。
里奥·贝克的声音像无数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那样。褪去疯狂无知的血腥后,那个艾玛……曾经的丽莎·贝克,所熟悉的父亲回来了:“丽莎。”
艾玛一步步走到厂长面前,每一步都带着她短短十几年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她的大脑几乎是宕机状态,直到跪坐在脏污的泥土里,微腥的草味和面前男子熟悉的气息才让她稍微回过神。
玛尔塔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短短几分钟之内她到底经历了什么?监管者和求生者还能好好地坐下来心平气和谈话的场景让她的世界观都有些颠覆,玛尔塔隐隐觉得,新的游戏有什么不同,或许是要变天……种种的种种,不为人知,阴谋在暗潮中涌动,她仿佛跌入一个更深层次的迷局。
奈布倒是很有兴致,虽然一开始的打击和震撼也微微搅乱过他的思维,但身处庄园和游戏,他迫切需要的的确不仅只有追捕逃亡的刺激,还有更高层次的精神愉悦感:剧情的精彩跌宕,正是不可多得的调味品。
这是比享受人们惊慌失措和恐惧更为欢畅的体验,奈布腐败的血液很少能接受如此的激栗了,他调整鼻息,尽量降低喘气的频率,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一匹垂暮的老马。
当然,此时也无人关注他,厂长和艾玛是整个军工厂的中心,连正在修机和休息的其他人也隐隐感到某种不同寻常意味的,意义,在发酵生长。
自历史之河拐入平淡的原野,已经很久没有狂澜波动了。夜莺静静立在一旁,不像以往一般使尽精力讨要众人的关注,而是绕有兴致地观测揣摩,她对自己脚踝上新增的宝石感到十分满意— —左脚上的黄宝石璀璨如日,右脚上的红宝石深绚似烟,她的王子会喜欢的。
艾玛凑近厂长时心中才涌上一股无以表述的羞耻和躲藏的欲望,她现在和小时候并不一样,至少健康状况看起来并不是如此:长期的营养不良掏空原本红润的面颊,昼夜不分的辛苦劳作蚕食少女的活力与梦想,她现在整个人看起来面黄肌瘦,就像是逃难的偷渡者。
但是厂长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众人都暗暗倒吸一口气。那手曾经葬送过多少无辜的生命,扯过命运颓垣生锈的链条困囚渴望自由的灵魂。他们以为那手定是硬邦邦的、有千斤重的,甚至到这个时候还担心艾玛的安危,虽然她仅仅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孩子。
艾玛的感觉不是这样。她从这双轻柔碰触、半悬在空中的手中体感到里奥·贝克无所适从的僵硬和呵护珍贵的小心翼翼,一些往昔的记忆从头脑中冒出来。
是父亲。
是绕膝身旁的温柔逗弄。
是冲调剂饮的尝试温度。
是用看起来笨拙的手制造出精细的小玩意时,她兴奋的尖叫。
是每个夜晚轻轻摇晃在眼前的纸星,它们不像天上一直闪烁移动的恒星,安稳带着催眠的基调,透出木质栀子花的气息。
是粗糙的手掌抚过她柔软头发时他脸上带着的苍凉笑意。
是失火的军工厂。血肉模糊的人影终于将一直以来积压的痛楚和愤懑嘶吼出来,引出一群不详的乌鸦和远山长远而愤怒的震颤。从墙壁上被血浆涂抹出令人血寒的誓言时,一切都或许还有一个转机的机会,即便这要用灵魂的丧失来交换。
她想她是对她有些怨恨的,他作为她孤苦伶仃时唯一可以支撑的坚实的臂膀,血脉相连的父亲,怎么可以用一把简单的火抹灭事实,磨灭自己失败的人生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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