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1/2)
玛尔塔猫着腰躲在杂草里,脚下有些磕绊,是零散的螺丝帽和废弃的破轮胎。她有些晃神,那种陌生的感觉依旧停留在心上,就好像她八岁那年第一次骑马时,那样令人迷醉而心神荡漾,还带着汽水在喉咙里弹跳的新奇刺激。
在过去的十几分钟里,她在为他担忧;她甚至因为自己先前不礼貌的举止而感到羞愧,想张嘴道歉,又不知道说什么,每一个单词都有歧义,好像怎么组合都很别扭,它们延伸出的意义在不断地朝她挤眉弄眼,衍变出绯色和桃色的烟霞,让她的心和脸热胀起来。她隐隐有些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就像看见沙滩上蠕动冒出了一排孔洞,你知道下面是梭子蟹。
她一心专注脸红,甚至忽略了鼻腔中一直充斥着油污的刺激气味。
他已用掉了一个钢铁护腕,血红色的烟雾在身后留下旗帜般的飘浮跌宕,像一尾极具诱惑力的鱼饵,但监管者却正好是对血腥味不灵敏的鲨鱼— —鲨鱼本该是非常敏锐的,但它现在被自己的猎物耍得团团转。她有些感觉那鲨鱼鳍只是件锋利的摆饰了。
当然,只是错觉。
不知为什么密码机只亮了三台,已开密码机的银色电线直指天空,发着微热的隐波。这远远不够,他们还需要开四台,时间拖得越久局势就越对他们不利,监管者的能力会随着烦躁和怨气的聚结愈来愈大。一开始只会是一两个人的死亡,最后可能是无人生还。
奈布很明显体力不支了,他用力拍下最后一个木板,恰巧此时厂长的电锯挥下来,他被那道力震到地上,后背磕着一片细碎的石子,肉眼可见的血雾渗出在破裂的布料上,他的眉头却依旧平坦如山,坚忍和庸常如帽下阴影永恒地浸染他的眉峰和眼神,他的唇已失去血色,汗珠顺着脸庞蜿蜒至嘴角。只是一声隐忍的闷哼卡在喉腔,痛苦被深深掩埋在平淡的表面下。
“克利切!”玛尔塔在那一瞬已经忘记自己有枪了,她只想奔过去扶起他。往日里游戏中自己对人的不屑和讥笑如过眼云烟一般涌过心头,她从未有这样的举动,当然,她现在也没有心思考量这下意识的行为背后折射出的涵义。
克利切刚把那台几乎报废的密码机修完,手还热乎着呢,他来这本只想着看看热闹,顺趟找寻一下艾玛,听见玛尔塔喊他愣了愣,有些懊恼地扯了扯领带— —自己就不该过来!明明躲着那怪物才是明智的选择。不过当他看见玛尔塔眼睛被水浸湿了一般看向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就跟对着艾玛和特蕾西一样……“不要对任何人心慈手软”,这是他的座右铭和生存法则之一,不过他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时刻真正遵守过。
除了那个时候。
但是他现在不正是在赎罪吗?
克利切有些郁闷地吐了口唾沫在手掌心,飞速搓热后踮着脚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早已失却皮质光泽的平底鞋上趿拉的灰袜子顺势贴合着皮肤扭动了两下。他有些懒洋洋的,但是半抬的松垮眼皮底下眼神锐利而谨慎,鹰隼一般阴翳,右手取下腰上的手电筒,只不过还没打开,厂长迟缓而机械地扭动头颅朝他看过来,暮森的眼中折射出狂热的色彩,他竟就这样放弃了眼前的猎物,以极高的速度朝克利切走去了。
克利切耸耸肩,好吧,他知道他是个特殊的人,天之骄子,贞女玛利亚的头生子。不过— —不至于吧?他才刚刚这样打趣地想着自己,就感到致命的胁迫感逼压过来,厂长身上腐臭的气味仿佛近在鼻前,他赶紧撒开腿玩命地跑了。为什么被追的总是自己?
空气安静了,滞涩的沉默像胶水一样黏住了一切:口舌、动作,还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玛尔塔才奔到奈布面前,这些生出来的东西就宛如幽灵一样束缚住她的手脚,她突然感觉面皮热辣辣的,好像皮肤都薄了一层似的,她不知道该赋予自己的行动什么样的意义,只好盯着地上奈布肌肉分明的赤膊,犹豫着该不该蹲下身扶他,此时的她突然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当时在酒吧里和他说话敢凑得那么近。
奈布忍着眉梢青筋的剧烈跳动:“你有松节油吗?”
玛尔塔愣了愣,赶紧点头,她蹲下身子右膝点地,忙不迭地从制服口袋里找出艾米丽给她的一瓶松节油、一小罐油脂和一些团絮的白纱布。它们长久地贴着她的身体,以至于带上了她的温度,有些灼烫。伤口需涂上用松节油溶解的油脂,再好好包扎休养,否则容易感染败血症。
玛尔塔棕黄的鬈发经过颠簸赶路后有些蓬松,懒懒地搭在脸颊旁,她正眼神认真地凑近那些油脂,进行调配处理,奈布这才发现她身上的柑橘香是本有的,那天闻到的松子味是喝了发苦的酒染上去的。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黄金时代,淫丽的金管口红抹满吃过咖喱的嘴唇,雕花玻璃装的经典款香水在光束中被喷洒出来,巧克力色的多层提拉米苏沐浴在雪花石膏般白的糖霜之下。一切都馥郁香甜,一切都自然澎湃。
“你背上受伤了?”奈布看见她的嘴唇开合,玫瑰色的唇纹浅淡而细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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