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食(1/2)
另外三个人比他们早到,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一个和艾玛年纪相仿的小女孩正低头摆弄一只银灰色的遥控器,赭石黄的长袖衬衫外套着一件浅蓝色的牛仔背带裤。她淡金色的短发紧紧贴着脑袋,看起来毛茸茸的很乖巧,让玛尔塔有种忍不住想揉乱它的冲动,但她头上戴着一顶有望远镜的机械帽,墨绿的铝灰质感冷冰冰的,一下子就把她变为一个严肃的小老头式的学者形象。
她身旁坐的是一副小公务员打扮的年轻人,大背头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苟,只是弓着背,气质有些萎缩糜顿,粗重的黑框眼镜压住了半个鼻梁。
至于最后一个——因为脸长,所以表情也显得忧郁起来,他留的络腮胡和克利切不同,人中那还有一撮,喉结很大,显得很沉稳靠谱。
正在看羊皮卷的公务员从纸张上抬起头来,将玛尔塔五个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开口道:“我是弗雷迪。”
“特蕾西。”小女孩不抬头,继续翻来覆去地观察她的遥控器。
“库特·弗兰克。”脸长的络腮胡男人呆呆的,看起来温和无害的样子,但是能看出他的脸上写着“生人勿近”这四个大字。
五个人并不在意他们冷淡的态度,在这场游戏里经历多了,磨砺久了,整个人会变得越来越冷漠。原本以为早已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可能会在危急时刻从背后把你推向那些怪物;每场游戏见到的人都不同,前两天还见过的人今天就可能听到他的死讯。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从这样黑暗的淤泥中要想开出一朵爱情之花更是天方奇谭。
似乎每一个进来的人都这样默认了,那个光明而人声喧涌的世界已经渐行渐远。爱、温暖、希望,这些东西像钻石一样宝贵,也早已被深深埋葬于心底。他们从未想着能够活着出去,也不曾对在这里的生活有什么期盼。
克利切抢先坐了第一个位置,艾玛默默坐在他旁边。第三个位置上特蕾西依旧低着头仔细观察她的遥控器,第四席是弗雷迪。艾米丽从几把椅子后面挤过去,坐在第五位上,紧接的是玛尔塔和奈布。
最后一个位置上库特·弗兰克正在看《格列佛游记》,他好像永远都是一副没有存在感的样子,玛尔塔简直怀疑在游戏里那些怪物能不能看见他。
直到坐下来以后,玛尔塔才感觉到那种诡异的违和感越来越重,他们八个人坐着的方式和后面墙壁上那幅《最后的晚餐》里耶稣与十二门徒的坐法出奇地一致。那张油画里从左往右数第四个位置上,犹大因惊慌失措打翻了桌上的盐罐,因为他听见耶稣说道——出卖我的人,就在我们中间。
“这场游戏有两个怪物,”克利切永远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他熟稔而油滑的开口总是让人找不到理由讨厌他,“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种。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大块头,还有一个……”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怖痛苦的东西,左手握着银叉的小拇指跟着微微发抖。
但是席间没有人应答,众人的胃都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饥饿感席卷,每个人都正在一股脑地把面前的食物往肚子里塞。每次入座后,这种饥饿就掐着秒表一样跟上来,比胃痛还难受。空气里刀叉交错纵横,几乎只能让人看见白闪闪的残影。
“你们都管它叫大块头?”玛尔塔等胃里焦灼的疼痛感消退了一些后,终于抬起头接他的话,嘴角还残留着刚吃完意大利面的红棕色酱汁,“我听以前一个在游戏里发现过什么的朋友说它是密涅瓦军工厂的厂长。不过那还不是最可怕的东西……”她感觉到自己的左胳膊被人碰了碰,疑惑地看过去却只看见奈布棕色的眼睛正望着自己,他手里拿着一叠纸帕,往她的唇角瞥了瞥。玛尔塔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抬起左手擦擦嘴角,但什么都没擦到。
她几欲恼怒地再看向他,不想奈布直接面无表情地伸手过来用纸帕粗粗掠过她的右唇角,然后把这团纸扔到她刚刚吃干净的餐盘上。那粗糙又柔软的质感触得她一怔。
噢,她刚刚擦的是左唇角。
“你说的是那个两米多高的,经常哼英格兰小调的那个?”克利切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把那个他不愿想到的东西说出了口。相比厂长,它带来的恐惧是潮湿阴冷的,如同连绵雨季中永远烘不干焐不暖的毯子,跗骨之蛆的幽灵一般如影随形地跟着人们,仿佛一只沼泽地上从人们的影子中诞生的恶魔。
“是的,”玛尔塔从盘子上拎过那团纸,从容地将嘴角的酱汁擦干净,只是忽然把话茬引向了奈布,好像不知道他平常是不怎么说话似的,“奈布同志,你在庄园里遇见过什么?”
席间一片静默,烤焦的油脂香气和冲鼻发酵的酱料味层叠地堆在空气里,口水相连的咀嚼声与吞咽声显得清晰起来,如同挫骨刀砍砸在血肉上一样令人牙酸,刺耳的声响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
那是艾玛。她的腮帮塞得鼓鼓的,烤鸡的鸡油顺着齿缝流到嘴唇上,再到下巴,一点一滴地淌在精美雕纹的桌布上。尽管如此,她依旧毫无知觉一般继续机械式地往嘴里填烤鸡肉,腮帮子被充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脸上的雀斑也粒粒饱满地被抬高,眼睛几欲翻出一个完整的白眼。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