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2)
她得承认,她不想认输;没人喜欢输。
感情方面也好,事业方面也罢,她从没落于人后;从事机器人学家这样高精尖的科技行业,也始终是其中的佼佼者。她年纪轻轻,已经是部门科研的领军人物,几个项目的带头人;她从来认为,难题是用来攻克的,而不是退缩和让步。不过话说回来,她也从未在谁跟前输到一败涂地过。
但现在有了。
她不想认输,但事实上她不仅输了,还输得一塌糊涂,连扳回一成的几率也看不到。身为机器人学家的自己被他耍得团团转却没有丝毫地怀疑,而身为情敌的自己无论是在他是机器人还是人类时,都似乎没有分毫胜算。
重力系统失衡,方向感在一瞬间颠倒错乱;山姆和斯科特都受了重伤,娜特和巴基做出撤退的决定,莎伦也明白这样比较好。通讯被干扰器遮断,谁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能祈祷卫星上的人们都得到了及时的救助;这一趟任务同样也失败了。
莎伦不想承认这个。她从未被如此密集的失败袭击过,她是非常出色的机器人学家,而现在,可能是住人世界里最大的机器人正在她面前,而她居然不能够阻止它,所有人的生命都任它摆布。
就在巴基和娜塔莎带着伤员艰难地向上层移动时,她落后一些,瞧着队友们的身影,感到一阵激烈的自责和争胜心。我不能认输。他们是士兵,但我不是。我是有能力解决这事的人。她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浮现斯塔克的面孔,混合着回忆里发酵过后的笑声,显得异常扭曲。
这令她赌气般地突然向后返回,回到中央控制区。“你们先走!”她朝娜塔莎大叫,“总得有人继续解决这事!”
“老天,现在不是逞意气的时候,服从命令!你一个人根本不可能——”
“对科学家来说没有不可能。”莎伦回答她,她返身继续寻找可以接入的接口;娜塔莎忍不住啐了一口,把斯科特丢给巴基,返身准备将她硬带回去。但就这么片刻的时间差里,施密特抢先了一步;他们拽住莎伦的脚腕,将她拖到跟前,跟着用枪口抵住她的额头。
“离远点否则立刻就爆掉她的脑袋,美女特工。”
他们忌惮地看着娜塔莎,显然这个女人适才显露的身手令他们胆战心惊。三两个人扯住了莎伦,向着主控室的方向返回,同时示意娜塔莎退后。“我们需要个机器人学家帮我们搞定这个发疯的电脑。暂时还不会杀了她——但你要是再往前可就说不定了。”
莎伦朝她点点头。“我没事,”她尽可能地镇定,“先救其他人。”
突然整个行星猛地颤动起来,发出一声轰鸣般的嘶响,震得就像发生了一场八级地震,他们被甩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完全被分隔开了。平衡运行系统显然出现了重大故障,莎伦感到自己被朝着通道的另一端猛摔过去,这让她甩脱了挟持她的人;可能是因为卫星脱离导致的失衡,她立刻反应过来,紧接着利用歪斜的框架和错位的离心力,狠狠一脚蹬在施密特的脸上,借着力道把自己撞进主控室的门,扳开主控台下方那条维修用的人工悬梯——那现在已经完全像是在“上方”了。
可以操控行星级的巨大正子脑正存储在这里;那完全违反机器人之家对于大型机器人的限制规定。莎伦恶狠狠地用高跟鞋卡住某一个卡缝,好让自己能够更轻松地爬进去。她看着那闪烁着光斑和逻辑线条以及思维回路的闪闪发光的正子脑,被那漂亮而完整的线条包裹的正圆形震惊了:因为无重力的关系,那些光学触须将她团团包围,她甚至看得到里面悲伤的回路,那和人的大脑如此相像。
她应该——破坏掉它。杀死它,就像杀死每一个拥有灵魂的造物。
蓝色的正子脑触须向她缠绕过来。「抱歉」,她分辨着其中闪烁的信号的意义,然后是几乎潮水般的「难过悲伤悲伤悲伤痛苦痛苦痛苦痛苦哀悼哀悼」等等。莎伦带着正子分录仪,她戴上情绪感知的电极连线,越过其他交流设施和正子脑直接对话。
“停下来,系统,你完全被情绪电荷控制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要这么做,类似于拯救一台发疯的机器人,或者安慰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那不是你的错。”
情绪的电荷像纷乱的蜂群一样袭击了她,带着令人头痛的刺耳尖鸣。「我不想这样」,「我知道是错的但是不能阻止」以及「我很难过难过难过难过」。它的逻辑和控制淹没在情绪的洪流中了。
别同情它,莎伦对自己说,它违反了第一法则。这样的反应是完全正常的;但……为什么奥创没有变成这样?
“听着。我很遗憾你的主人的事。但你如果感到难过就不应该继续,你得——”
她说不下去。老实说,她一点也不为默多克的死感到遗憾;她知道他会有这么一天的。恐怕除了他的机器人以外,没有人会为了那个畸形头脑感到抱歉,他的所作所为导致今天的结果完全是咎由自取。
“他错得离谱,而现在他付出了代价。”她最终说,“你也错了,但如果你为那样的混蛋哀悼就更加大错特错,他也许是你的主人,但他该死的什么也没有做,你只是他的工具,替他杀人的工具。他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给你。”
施密特砸开了她挡住的通道口,和他的小队鱼贯而入。“你在和疯掉的机器人谈心吗?真好心啊,博士,”他说道,“我们需要你帮个忙。”
莎伦下意识地挡在正子脑前面;那些触须轻触着她的皮肤和衣物,像是某种感激。
“卫星已经脱轨了,”她找回自己的语言,“毁了它无济于事。我们应该让它稳定下来、保留它的完整,好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看见施密特眼里划过一道危险的光,脑袋里有什么猛然炸开。这个人——不是什么总统候选人,他根本不该具有这样的资格,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救人。他就是要毁掉这一切对他不利的证据,他朝着默多克开枪、朝着山姆和斯科特还有她开枪——
“天啊,”莎伦感到胃部绞成一团,酸水上涌,这个世界上居然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认为这个杀人犯应该当总统。他会杀掉自己,杀掉这个星球上其他看到他肮脏本性的人,只留下自己光鲜亮丽的一面。
“你不会得逞的,”她告诉他,“娜塔莎和巴基离开了,山姆和斯科特也看到了你做了什么。你毁了这里也无法脱罪,你的一切计划、目标和前景……都已经完了。”
“是吗?”施密特那向来露出假笑的脸孔上出现乖戾残酷的表情,“我有不同的看法,女士。史蒂夫·罗杰斯也许会如他所愿成为英雄,那就让他成为好了。要知道,只有死人才能成为英雄。而死人是没法说话的。你如果聪明的话,就会替自己规划,选择和我合作。你知道,等我当上总统,首先就需要机器人学家。”
莎伦咬着嘴唇,绞尽脑汁地拖延着时间。也许山姆他们还没有到安全的地方;也许我可以装作打算和他合作。她蹙起眉尖,尽力让自己看上去畏惧又左右为难。“之前是默多克,现在轮到我了吗?……”
“默多克可算不上机器人学家。没错,我利用了他,但他难道不是想要利用我?相互利用,谁不是呢?”
“但老天……史蒂夫……他不会有事的……你怎么能知道?!你不能肯定……”
“我有内线,”他示意了一下耳畔的通讯器,“一直通报着情况。架桥断了,他没能上船。”
那让莎伦几乎一瞬间失去了声音,她捂住嘴巴,试图从施密特的脸上看出一点欺骗的痕迹。老天……老天。史蒂夫。不。莎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甚至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那不是真的,他们只是在骗她。但正子脑悲伤的蓝色触须环绕着她,就好像某种同病相怜的安抚,几乎将她整个包裹在里头。不,她抗拒着电荷送来的情绪,不,那不是真的。我不相信,史蒂夫不能、他不会在这种地方牺牲。
“……好吧……别杀我,好吧,”她装作极度畏惧(也有可能并不是装的,她在心底嘲笑自己)浑身发抖地问,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我应该怎么做?如果只是毁了正子脑——”
“——先帮我们找到一份文件。或者是径路,随便你们机器人学家叫的什么。那种能让机器人变成现在这副多愁善感的该死模样的东西。我的合伙人显然瞒着我在这里做了备份;拿到它以后毁了这个巨大的脑子,删除所有的文件备份。别玩花样,否则你的死法比默多克要难看多了;我还不想在你漂亮的脑袋上开个血洞,反倒比较期待一个美女监督者——你说呢?”
这片星域自开发以来首次拥有如此繁荣杂乱的景象:无数星际联合的官方救援船只、军方维持秩序的部队和民间自发援助的船只、新闻报道的团队将这里团团包围。一艘载满难民的穿梭艇悄无声息地混入其中,在一团混乱的救援中显得毫不突兀。沃伦轻巧地丢下那群孩子,稍作便装就混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里,再辗转到一艘负责拍摄画面的新闻船上。他挂着偷来的银河新闻的采访牌子,戴着从一个倒霉的记者身上扒下来的的硕大头罩式集中处理器,没有人怀疑他。
附近航道全被星联署的舰船包围了,这时候贸然突破不是明智之举。默多克、罗杰斯和斯塔克都在这次事件里被一举扫清,眼下情势绝好,他还是决定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和施密特的合作。如果一切顺利,他就是板上钉钉的总统了,而自己也将成为新一任的监督者。
沃伦沉浸在自己的千秋大梦中,直到最新一条新闻讯息映入眼帘,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超波画面上:老天!为什么?!为什么那种情况下安东尼·斯塔克居然还没有死?!
好吧——这个命大的——该死的——有钱人。只有斯塔克工业能够调动所有的机器人和付得起足够的钱来做这件疯狂的事,硬生生阻停被抛离的卫星。但令伯纳德·沃伦感到宽慰的是,屏幕里的斯塔克看上去一点也不好,他看上去像是被抽离了灵魂、陷入丧恸、浑身泛出一种灰白的色泽。他已经完了,甚至不用去费心打击——这就是陷入爱情的人的可悲之处,他们的软肋太容易掌握。他说明的某件事实更让沃伦几乎笑出声来:是的,他宣布的是罗杰斯的讣闻,凭那断续的话语和艰难的沉默来说,真是相当地容易理解。
就是现在了。沃伦取下厚重的头盔,关上了和施密特保持通讯的耳麦,朝后梳了梳自己的发顶。他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关键一手棋也早已布好。该轮到我登上历史舞台了。
“发布假消息?”
以神盾指挥官为中心组建的临时指挥小组一直负责着现场的调配工作,他们在斯塔克提出这个建议后面面相觑,有些人怀疑地看着他,好像在说:就凭你吗?你刚才差点跟抽去了脊髓似的。
“你们谁能说得出沃伦在哪吗?伯纳德·沃伦。”托尼狠狠地挥手,扯动了伤处令他龇牙咧嘴,“卫星出事时他就在那,那儿就是他的试验场,他用A.I.M.大量服役员工的人质子女形成的天然封闭环境来做实验。事发时他用一架穿梭机逃生,机上还有我们硬塞给他的几十个孩子。刚刚我查穿梭机的型号停在一艘民用救援船跟前,孩子们转移去了政府的医疗船,但伯纳德·沃伦本人没了踪影。”他拧起眉头,“眼下这么混乱的情况我们不可能从这么多人中挨个筛查出来。但我们也许有办法让他主动现身。”
“通过发布史蒂夫·罗杰斯的死讯?”有人怀疑地问。
“那种情况下活下来才是奇迹,没有人会怀疑这个;把话说得模糊一点,之后说弄错了要更改也很容易。”他环视周围,“别逗了,你们刚刚不都以为他死定了?”
“即使现在,也没人能保证他一定活得下来,先生,”有一位探员说,“我们在顾及你的感受。”
“我没那么——不过还是谢了,但……我更知道他想要什么。如果他真的——撑不过去,我是说,而沃伦居然还能够逍遥法外,他一定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可以不同步超波,只是在短域内,对参与救援的大家一个交代,然后限制新闻管控;这样能够把消息的影响控制在最小。但足够让沃伦知道了。他一定还混在我们中间。我们得刺激他。”
临时指挥小组的神盾探员们行动起来。
“明白了,但发布议员先生死讯的假消息、和找出沃伦之间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系?”
托尼望着会议室里全息幕上汇总的信息,他张了张嘴,最终换了种说法。
“你知道吗?以前地球上有一种叫鬣狗的野兽,他们自身条件不怎么样,尤其是单独捕猎时,即便猎物病弱受伤,有时候也不能手到擒来。于是他们就会潜伏地跟着目标,甚至能绵延迁徙数十公里,直到对方伤势加重,或者气息奄奄的时候,确认了自己十拿九稳的胜利,这才会露出獠牙、开始享用自己的成果。而反之、如果碰到了更强力的捕猎者,或者猎物回归了团队,鬣狗就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溜达着离开。它是一种十分卑劣的机会主义者,而伯纳德·沃伦也同样如此。”托尼仔细地解释,“他盯上史蒂夫很久了。如果我们提前让他看到猎物倒下、他十拿九稳的胜利的话,他可就不会乖乖坐着,等别的猎手上前抢走他的功劳。他会自己跑出来的。”
“听说要派突击队去呀,越闹越大了,”新闻中心里剩下两个留守的“电话官”这么议论着,直播的画面一直给在AIM的人造行星上,报道组的人忙得没法抬头;只有最不受待见的实习生才能摊上留守的活。默多克的人造行星像是个患有自闭症的青春期少女,拒绝任何形式的沟通,以一种危险的方式缓慢地脱离轨道。
“上面还有人吗?”
“还有些A.I.M.的员工吧?那些人倒是死不足惜——”
“别这么说!再说约翰·施密特也在上面,他是候选人吧?有人说他是被绑架了……”
“军方据说在组织强行突破……”
“先是卫星再是行星,真吃不消啊。这破事儿什么时候能完?”
“别抱怨了,这可是大新闻!遍地都是新闻,这种机会可不容易找。老实说吧,比报道毫无悬念的总统大选要刺激得多了。”
“那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只负责接打电话,切换讯号。什么时候大新闻轮到我们?”
“好啦、好啦,别那么泄气;说说总没事。现在上头怀疑是那个默多克在用行星进行报复?”
“是的,有证人证明他挟持了斯塔克来这里,然后被人反水,受了重伤。要我说,该采访那些目击者——”
“罗杰斯的人说施密特是主谋,他已经杀死了默多克,这不是很棒的一个切入点吗?”
“老天,罗杰斯的人当然会这么说了,他们之前才刚被施密特整得死去活来,不成人形;不这么说的话也根本解释不了为什么史蒂夫·罗杰斯会在这里。施密特?他的行程是早就公开的,为了拉拢星际卡塔尔剩余成员组织的支持。虽然讨好他们这件事是有点恶心,但每一任联邦总统总得去做。而默多克?这是他的老巢,他逃跑了当然会想方设法回来。罗杰斯?这儿跟他八杆子打不着,他出现得太不合理了。”
“这么说来,他每一次都会恰好出现在发生重大事故的地方,而每一次都以救世英雄的姿态登场,每一次的举动都会为他赚满票数!哈,如果他不是灾难体质,那么他就是个善于作秀的政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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