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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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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明策握紧了长刀。

随着肖昀行远,血味慢慢淡了,蘘荷独特的味道却始终萦绕鼻端。

何明策下意识往怀里一摸,神情顿时僵住。

——荷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枚蘘荷香囊。

他颤抖着捏着香囊,依稀听到了远处蛊虫呼啸而去的声音。

那是背离他的方向。

?

肖昀跑得跌跌撞撞,何明策不在身侧,他终于不用硬挺着这口气。

放任伤口淌着血,肖昀掉头朝密林深处行去,一路鲜血淋漓。

只要能将蛊引得远一些,再远一些,何明策定能走出去。

就够了。

他走不出去了,但他可以杀个痛快再死。

无暇处理的毒已扩散,不知是耳鸣还是蛊虫振翅的声音,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眼花得很,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蜈蚣蛊率着蛊群将临时,他连刀都要握不住,心底却无比畅快。

一旦置生死于度外,刀风便格外锋利,蛊虫破碎的甲翅好似斑斓的琉璃。

五光徘徊,十色陆离,肖昀从没见过这么瑰丽的色彩。

“你倒狠心,难怪一路血味这么冲。”桀桀鬼语阴魂不散。

“放心,等你血肉享用完,我等自会去寻另一个,谁也别想逃。”

此话一出,倒逼出了肖昀骨子里的疯劲。

蜈蚣咬上他的手腕,他竟反手劈刀,分明要连着左腕跟蜈蚣一起斩断——

锵的一声,一颗石子带着千钧之力敲上他的刀锋。

瞬间长刀脱手,肖昀摔倒在地,剧痛几乎让他失去了意识。

深林里传来惊骇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化为鸿蒙般的死寂。

肖昀头晕目眩,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幻境——星星点点金光徜徉在暗夜里,好似游鱼摆尾间闪耀的鳞。

他趴在地上,一双素缎鞋面步入眼帘,未等回神,腰上就被踹了一脚。

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人似笑非笑俯**:“你师弟倒还记得要替你报仇。”

那便是活着逃出去了,肖昀心下一松。

昏过去之前,他听到一声漫不经心的慨叹。

“天城怎么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

一晃十数日眨眼即过,镜渊始终待在西院,半是休养半是禁足,基本断了外界消息。

他不知江湖风起云涌,坐立难安只为莫如悔久久未归。

这日方练完一套刀法,便有小鬟来传话:城主请少爷说话。

镜渊精神一振,立刻换了衣裳,赶往清云峰。

寝殿幽深,镜鸿复坐靠病榻,依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众长老列坐左右,云霄卫首领带领着云卫列队在后,气氛凝重。

镜鸿复脸色极其不好,既有病情的缘故亦有心情的原因。

待镜渊恭恭敬敬行了礼,他开口第一句便是:“你可改了。”

镜渊不说话,直接往他面前一跪,镜鸿复便敛起眉,重重叹了口气。

“也罢。”他怅然揉了揉额角,“今日寻你来,是要说传承之事。”

镜鸿复说完停了下来,就看他儿子好整以暇跪得端正,一副恭听的模样,恨铁不成钢。

“你要与绝尘相守,我便不能将传承传于你,你可明白?”镜鸿复问。

“孩儿明白。”镜渊平心静气拜了下去。

镜鸿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自幼经脉有损,天城仍视你为传承人培养,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如今你筋络好了,这句明白倒说得如此轻巧——”

“我曾与曲靖商议,想将传承传于肖昀。”镜鸿复停顿了片刻,竟笑了起来,眼里却毫无笑意,“但曲长老不同意。他说你天资禀异,就算得不到传承,也迟早会领悟云岚刀意,要我给你机会。”

“机会我可以给,可你不要!”

“我一生纵横江湖,到老养了你这么个好儿子。”

这话很重,屋内鸦雀无声,唯剩镜鸿复压抑不住的低咳。

镜渊紧紧抿着唇,他父亲没放话,他便也不起来,单衫下透出青年铮铮脊骨与纱布隐约的轮廓。

曲长老暗叹了声,起身踱了几步:“少主,这是在跟谁过不去!”

“莫谷主乃魔教魁首,正邪不两立,就算他以后不为恶,也决非我道中人。你为了他一意孤行,以后后悔了又当如何。”

“他不会让我后悔。”镜渊道。

曲长老摇了摇头:“最初分明不是这样,为何一念之差到如今。你原本对这婚事什么态度,你可还记得?”

镜渊一愣。

原本是什么态度?

他当然记得。

曾经万般不愿,就连成婚也是迫不得已,也许那时,多多少少是怨过莫如悔的。

为何非要成亲,为何非他不可。

镜渊一直想问他,值得么?你到底想要什么,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不知抵触了多久、嫌憎了多久,慢慢有所改观。

越与他相处,便越喜欢他,越想跟他在一起。

一辈子也不分开。

镜渊也不知自己究竟何时折了心,绝尘就像一杯鸩酒,明知有毒却叫人欲罢不能。

曲长老看着他怔神的模样,心中不快:“你最初不愿成亲,明明说过这是权宜之计,一切等城主痊愈再论,怎么才过半年就变了?”

“还用说?定是他给少主下了情蛊,”卢长老脾气暴,砰一声重重拍案,“少主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从小嫉恶如仇,若非受他蛊惑,岂会看上他这种邪魔歪道!”

“不可能!”镜渊面色青白不定,声音却稳稳当当,“他待我真心实意,从未逼我做任何违心之事,绝没有——”

“那你身上的蛊作何解释?”镜鸿复决然打断他,“你还要说是蛊息么?你们分开多久了,什么蛊息能经久不退?我与蛊师打过交道,若连蛊息与蛊虫都分不出,枉活了这些年。”

镜渊无言以对。

事实上,他早已或多或少怀疑过此事,只是既然莫如悔说不是,他便当不是——但他明白得很,不论莫如悔的目的是什么,他身上是真的有蛊。

镜渊深深呼吸了几下,稳定住情绪,仍道:“我相信他并无恶意,亦未施魇昧之术。”

“你以为的便是真?”镜鸿复嘲讽,“绝尘是什么人?绝命谷之主岂是良善!他要的,必是不择手段!你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还不自知。”

“您既然清楚他为人,也该明白,就算我休妻,他也绝不会罢休!到时又该如何收场!”镜渊话一出口便已后悔,他父亲吃软不吃硬,只会适得其反。

果然镜鸿复的神情冷了下去:“莫谷主好大的能耐,看来我今天是说服不了你了。”

他病体未愈,说话时间长了便有些乏力,虚虚掩住嘴咳了几声,左手却做了个利落的手势。

镜渊愕然。

那分明是个拿人的指令——电光石火之间,列队在侧的云卫统领出手了。

与上次不同,这次云卫动了真格,招招直奔关节穴位,当真要让他失去反抗之力。

这分明是要禁锢他!

禁锢他之后——

镜渊心念电转,脸色骤变。

“你们要对付他?!”镜渊惊怒无比。

镜鸿复冷冷将目光投向他:“天城岂会恩将仇报?他若识趣,和离了这门亲事,仍是天城座上宾。”

“等他解了蛊,你自然会明白,我今日所作所为是为了你好。”

镜渊无法相信他父亲会说出这种话。

他不懂为何才十几日的光景,父亲竟出尔反尔,甚至要对莫如悔出手。

分明那天不是退让了么?

连救命之恩都消除不了旁人对莫如悔的成见,他又该如何。

?

见云霄卫久久无法拿下镜渊,曲长老加入了战局。

“城主为寻药遭伏,随行长老弟子皆尽遇害。埋伏城主之人精通毒蛊,以映雪流丹做饵,你以为绝命谷逃得了干系!”曲长老颤着声,死死锁住镜渊招式。

天城之人刀不离身,镜渊自然带着晴岚,但无论如何,他不可能对曲长老等人刀剑相向。

镜渊神情未有丝毫动摇,用刀鞘架开对方擒拿而来的手:“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们非要如此针对!若没有证据,我一个字也不信!”

“多说无益,他被绝尘魇了,自然觉得他万般好。莫说背地里行凶作恶,便是当着他面,他也无动于衷。”卢长老忿而出声。

镜渊不再多说,屏息提气专注于对抗。

绝尘睚眦必报、杀人如麻,善恶一念之间。

——世人对他成见已深,镜渊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便是逃走!

去绝命谷,告诉他不要回来!

天城必是天罗地网相候。

?

在场谁也不会动杀招,曲长老等人竟跟不上镜渊行云流水的轻功,他将攀云施展到了极致,几个起落足尖在窗台一点——

哐!

一声巨响,镜鸿复推翻了床头矮桌。

“我命不久长,你就不能忍这一时!”他低喝道。

镜渊本能一僵,立刻被曲长老一招扣住,点下重穴,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命不久长?怎么可能——”镜渊已顾不得自己被缚,怔愣道,“不是药到病除了么?应当康复才是!”

镜鸿复脸上是病态的白,一咳起来竟止不住,整个身体跟着震颤,仿佛要咳出心肺,却又是虚软无力的,每一下都好像有生命在急遽流逝。

“这么重的病,怎么可能康复。”他勉强压抑住咳意之后,明显有些意兴阑珊,“若非到了这个地步,我本来也不想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怕是熬不过今冬了。”

炎炎夏日,镜渊仿佛被劈头浇了一盆冰水,冷到骨子里。

是,他父亲年逾半百,却一直身体强健。若非预感大限将至,又何必急于传承毕生功力与衣钵。

可当初莫如悔分明说万象散与桃花蛊皆已祛除,复原指日可待。

怎会如此?

到底……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

正当镜渊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室外高声通禀。

随即两名云卫跑进门来,急匆匆连脸色都变了:“城主!何明策归山,有急事相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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