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2)
漫天大火,鲜红的焰尾燎烧天幕,映出一种炙热的色泽,整座圣峰如同一座点燃的柴垛。
空气扭曲着,树木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眼前宛如炼狱。
镜渊站在谷外,作壁上观。
远方似乎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绝望又无助。
似乎又是幻觉。
他抬头看去,熊熊烈火中辉映着夜空,只见一人立于山崖,猎猎紫衣被熏风染成了血色。
镜渊听到有人敛足了内劲,高喝道:“绝尘,你欺师灭祖,死不足惜!绝命谷今日必亡!”
绝尘漠然垂着眼,不似困于危境,倒如神祇俯视众生。
终于在鼎沸的讨伐声中听到了一句“交出映雪流丹,饶你不死!”,他倏然笑了。
炽烈的风扬起他的发,不知从何处游走出一头苍金巨龙,庞大的身躯款款游弋,覆满鳞甲的尾尖越过重峦,指向深邃苍穹。
没有锋利的爪、虬结的角——
那是一头蛇。
一头邪性与神性并存的金蛇。
冰冷的竖瞳穿过峰峦叠嶂,将目光投向镜渊。
对视瞬间,他蓦然生出一种极其熟稔、颤栗,仿佛直击心灵的触动。
镜渊痴痴望着,却见绝尘振臂一挥,巨蛇排山倒海而起,牛鸣般的轰响贯穿四野。
轰——
金色巨蛇当空而下,悍然撞上圣峰山体,如共工怒触不周山。
一下,两下……舍生忘死,地动山摇,剧烈的气流在高空咆哮。
镜渊脚下地震般不停的晃动,骇然看着眼前神迹。
圣峰崩裂。
那一刻大雨如注、电闪雷鸣,犹如山神渡劫。
堰塞的圣潭水从缺口暴溃而出,如沸腾的汤浇灭了釜底的火。
大水汹涌奔流,熄灭了滔天林火,裹挟着泥土砂石涌向狭隘的山道。
镜渊死里逃生惊魂未定,艰难地攀在岩壁上,眼睁睁看着那些没来得及逃离的人被泥流卷走。
这是他平生仅见的走蛟——
大山深处,蛟龙驾着洪水,把山谷走成河床,一路磅礴东流浩然入海,犹如一场祭礼。
不知过了多久,洪水退去,峡谷里泥沙俱下寸草不生。
山路尽头零星的火光里,一个孤峭的身影徐徐走来。
他垂着眸,拎着一柄讨命的软鞭。
镜渊终于听到自己开了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事到如今你毫无悔意,我等就算拼尽一切,也要为民除害!”
绝尘抬起头来,眼中有些森然的笑意。
“那就纳命来。”
?
在鞭梢绞上颈项的瞬间,镜渊猝然惊醒。
他已经习惯了经常会梦到莫如悔,年幼的稚嫩、年少的青葱,直到他长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镜渊冷汗淋漓,几乎浸透了背上的纱布,愣了半天神才慢慢缓过劲。
是趴着睡太压抑了么,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镜渊无奈坐了起来,脑子还是不断浮现着方才的梦境。
如今清醒了,很多内容可以推敲——他总忍不住把这种分外清晰的梦当作现实,进行一番思索,倒也分外有趣。
那个场景,是当初碧江府、祁连堡等宗门联合起来围剿绝命谷的时候吧。
一把火烧下去引得绝尘出山,最后一众人死无全尸,皮囊至今还吊在金钟林里雨淋日晒。
绝尘魔威滔滔一战成名。
镜渊自然知道此事,只是身临其境依旧令人心悸。
被绝尘视为眼中钉是何等不幸,忤逆他的人都死了,斩草除根。
所幸镜渊永远不用担心这一点。
?
密林深处雾霭沉沉,时而传来幼童尖利的哭叫声,又戛然而止。
肖昀环顾四周,蓦地停下脚步,何明策紧随其后,被他伸手拦了下来。
“不对劲——不能追了。”肖昀沉声道。
方才眼看就能追到,却失之交臂,何明策怎肯罢休,他又急又气满脑子想的都是救人,扬刀朝前一指:“就在前面了!”
“他们很熟悉这里,每次快追上都有办法拉开距离,怕是要诱敌深入。”肖昀蹙起眉。
何明策提高了声音:“师兄!谨慎固然好,那娃娃怎么办?你就看着他被掳走?”说完竟震开肖昀的手,自顾自往前去了。
肖昀轻叹着跟了上去。
——近来武林不太平,断尘宗魔焰嚣张,不断有人沦为蛊巢。
与此同时,多地接连发生幼童被拐之事,丢失的孩子身体健康,年龄约莫五六岁,清一色头胎嫡子。
肖昀与何明策走访金臼峪归途,正巧遇上几人下药诱拐孩童,二话不说追上前去。那几人身负武艺,这一追便追进了深山老林。
哭声愈发凄厉,两人加紧步伐。
山路格外崎岖,越过一丛茂盛树障,霍然瞥见那伙歹人漆黑的衣角。
近在咫尺!
一伙人见两人穷追不舍,咒骂了几句,居然像扔包袱似的将小孩用力一扔!
何明策飞身一纵,牢牢抱住孩子,肖昀皱眉追了两步,却见黑衣身影鬼魅般隐进了夜色。
林木深深,月色掩映。
孩子不哭也不闹,诡异的安静令人不寒而栗。
阴风从幽林深处吹来,振翅声由远及近,细密的震动折磨着耳鼓。
——那是蛊阵的声音。
断尘宗?!
肖昀脸色剧变,紧紧拽了何明策沿来路撤退。
“坏了我等好事就想走?”一个阴森的声音猝然响起,“哪那么容易!”
蛊虫就像得到了指令,浪潮般涌向两人。
“藏头露尾!真当老子怕你们不成!”何明策怒喝一声长刀出鞘,悍然迎向蛊群。
他单手抱着孩子,说来也奇,自从被接到怀中,小孩就一声也没吭过,乖巧非凡。
何明策刀势大开大合,肖昀则刀路精巧多变,蛊群前仆后继,一时竟奈何不了两人。
“天城子弟果然难缠,难怪宗主不让啃这块硬骨头。”那人冷笑不已。
只听另一个人尖声道:“宗主早看天城不顺眼了,只要能重振蛊神荣光,他们算个屁!尊主大人迟早会明白我等苦心,不会怪罪的!”
“可惜啊,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水木命,就这么浪费了——”那声音隐隐透出一丝残忍的邪意。
肖昀眼观六路极其机敏,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异样——何明策怀里抱着的孩子五官扭曲,眼珠诡异的凸起。
“放手!”肖昀厉喝道。
何明策本能松开手,却为时已晚。
孩子的腹部如同灌满水的皮囊,倏然鼓起!眼耳鼻口涌出无数黑色小虫。
小虫遇风即长,刹那间,无数小指粗细的蜈蚣弃下干瘪的皮囊,向他七窍钻去。
“蜈蚣蛊?!”何明策不敢相信前一刻还哭得声嘶力竭的孩子已沦为蛊巢,整个人一怔。
痛感却并未袭来——肖昀扯下外袍当空一甩,蘘荷幽香阵阵驱散了蛊群,他猛然将何明策扑了出去。
蜈蚣扯碎衣衫,怒而扑向肖昀!顿时他后背腾起一片血雾!
“肖昀!”何明策横刀怒斩,刀锋所过之处却是金铁之声!
嗜了血肉的蜈蚣生出羽翅,只一瞬功夫,竟缓缓飞了起来!它们明显不喜蘘荷的气味,一时未再攻击。
肖昀死死一攥他手臂:“走——”
他拽起何明策就跑,用力之大、动作之快,完全看不出身负重伤。
“这蜈蚣蛊如此难养,居然羽化了!以幼童为巢、青壮作饲果然极妙!”
“以此法沐养蛊神,宗主定能满意!”
暗林中窃窃私语愈发亢奋,为首者操纵起蜈蚣蛊紧追而上。
天城弟子何时跑得如此狼狈,奈何蛊物用寻常手段无法对付,肖昀拉着何明策一路奔逃。
蜈蚣蛊循着血味越飞越快,一追一逃间,两人都将轻功提到了极致。
肖昀中毒了,后背血肉模糊淌着黑血,他却不能减缓行动,收在袖中的手指不断痉挛,紧紧捏着一枚荷包。
何明策看着他皮肉几乎被整个掀起的背,毛骨悚然。
蛊毒的厉害人尽皆知,运功会加快毒素发作,他不怕死,却在意识到肖昀有性命之忧时蓦然慌了。
肖昀脚下一踉,低喘道:“不行,这样甩不脱。”
“那便跟他拼了!大不了一起死!”何明策双眼赤红发了狠。
肖昀极轻的笑了声,摇了摇头:“兵分两路,尚有生机——”
“不成!你这样怎么逃得出去!”何明策断然不肯。
“这毒我尚能压制,你若再拖延便是害我。能逃不逃,谁要与你一起死!”肖昀怒道。
何明策一怔,就听他压低了声音:“你若有这心,不如活着报仇。”
“……”何明策喉中发哽,勉强道,“我听师兄的。”
“能逃就直接回城,别想着回援。”肖昀不易察觉地停了一瞬,加了句,“你我皆是如此。”
“也好。”何明策没再反对,“……你千万小心。”
肖昀一点头,径直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
何明策向前跑了一段,扭头再也看不到肖昀了,蓦然停了下来。
一旦抚上刀柄,始终在抖的手终于不抖了。
就算两人分开跑,蜈蚣蛊总会选一个追,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
肖昀满身血腥气怎可能幸免?
他们总要有一个人拖住蜈蚣蛊,另一个才能逃出去。
何明策苦笑不已。
好在当初买的蘘荷都在肖昀身上——肖昀把蘘荷装在香囊里叫他戴,他嫌这是女人用的东西,死活不肯,一股脑全塞进他师兄怀里。
何明策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英明。
他师兄那么厉害,这点小伤不在话下。若能帮他拦上一拦,定能逃出生天。这里离药王谷不远,想必那毒也是可以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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