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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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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如悔拨弄着红花张牙舞爪的花瓣,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说话以前多动动脑子。”不等对方反驳,复又道:“省得本座还以为你没有长。”

这话何止是不客气,简直是阴损,气得卢长老当场就撸起袖子要动手。

“卢长老……”镜渊赶紧上前好言劝解,好半天才把他劝住了。

卢长老看了看左右为难的镜渊,再看了看泰然自若的莫如悔,气得是一跺脚转身愤然离去。

莫如悔打量罗刹花片刻,挽起宽袖露出白皙劲瘦的手臂直接去触碰那一坨白森森的根茎。

霎那间,那纤细如发丝的根系好似活了一般,窸窸窣窣地朝着手臂缠绕了上去,仿佛冰凉的长发一圈圈盘了上来,瞬间把他裸露在外的胳膊彻底裹缠了起来。

镜渊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却见他微抿嘴角露出了一个很惬意的神情,眉眼都眯了起来,就这么任由那嗜血肉的花根攀在臂上,探手去摸骸骨腹部根系最发达的部位。

镜渊紧紧盯着他,手心里都渗出了冷汗。

“嗯”?莫如悔很轻微地扬了下眉梢,“果然如此。”

“怎么了?”镜渊忙道。

他一言不发,也不知在那团根茎里做了什么,只见诸多细小丰沛的须根齐齐断落枯萎,只剩最粗壮的根系一股脑全都缠上他的右臂。

在众人神情复杂的注目下,他把那一整蔟开得茂盛的长茎红花一把揽抱在怀里悠然站起身来,地上徒留一架完好森白的骷髅。

绚烂的花朵掩映清冷面容,本该是美丽的画面,可惜无人欣赏。

他挥了挥袍袖,一层淡黄的粉末散落在骨骸上,登时白骨表面开始冒泡消融,发出细小的“噗哧”声响,仿佛在汤锅里滚沸的骨头。

不消片刻那具骸骨便溶解成了一滩黄水,犹如一片不小心打翻在地的汤汁,又有谁能想得到这是一个人存在于世的最后痕迹。

“你发现了什么?”镜渊再次问道。

“罗刹花虽然喜食血肉,但不会那么快害人性命,它最喜欢的其实是毒和蛊,陈烨身上应是早被人下了毒,所以才发作得如此之快。”莫如悔神情冷淡。

曲长老急道:“唉,这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内贼,却偏偏在这紧要关头功亏一篑!”

莫如悔任由他唉声叹气。

众人窃窃私语,颇有怨辞,他也不管别人信或不信,抱着罗刹花便走。

“莫如悔!”镜渊在身后唤了一声。

莫如悔头也不回地道:“夜深了,都别来打扰本座,有事明日再议。”

回到东院,早有丫鬟小厮在回廊下等候,他命人将罗刹花种在不远处院角的花丛旁。

小厮并不知晓这花的可怖之处,依言照办了。

次日,镜渊来到东院一眼就看到这让人浑身不舒服的罗刹花在风雪中招展,心里十分不舒服。

莫如悔正挽着袖袍亲自浇灌,镜渊站在后方观瞧,却并不靠近。

“如悔,我有事想问你。”

“嗯。”

“你在我跟我父亲身边安插了耳报神?” 镜渊问道。

“是,万象散发作以后便留了。” 莫如悔随意应了一声,专心致志背着身浇水。

镜渊面色微变。

莫如悔漫不经心道:“以防万一罢了,你真以为我有兴趣听你们讨论天城内务?”

“我知道你不会,我只是这么一问……难怪你能来的这么及时。”

莫如悔一哂:“耳报神听久了要头疼,你求我听,我也懒得听。”

“……”镜渊沉默了片刻,吸了口气决意转移话题,“这花也需要浇水?”

莫如悔果然兴致高了些,还回头瞥了他一眼,悠然道:“不是水,是我调研的毒酒,每隔三天浇灌一次,等到秋天就能长出一片。”

镜渊脸色稍许有点难看:“这么危险的东西,你种那么多做什么?”

“喜欢罢了。”莫如悔拿指尖轻轻挑拨花瓣,惹得那花一阵轻颤,薄唇顿时一勾:“无用时,它静静绽放,必要时,拿它行刑,再硬的嘴也能撬开……可惜了。”

镜渊自然知道他说的可惜了是指的什么,虽然看不惯他的行径,却也深知他一向我行我素,哪里听得进别人的劝?

“……”镜渊欲止又言,艰涩问,“能不种那么多么?”

莫如悔颇为难地啧了一声,轻飘飘道:“不能。”

镜渊无奈皱起了眉。

莫如悔嗤笑道:“放心好了,这花生长不需血肉,繁育却是必须,不可能真长一大片。”

镜渊并未觉得好受多少,心里想到的却是绝命谷里那浩瀚滔天的花海。

“陈烨死的这么快,他体内定有毒蛊之物催生了罗刹花育种,才会长出这么一丛。”莫如悔轻声一哼,也听不出是遗憾还是欣喜。

“他背后尚有主谋,受制于人也是有可能的。”镜渊长叹了一声,感慨道:“你说他如果是被逼的,何不倒戈求救呢?要是供出主谋,兴许还能替他解了毒。”

“他敢来行刺城主,必有迫不得已的缘由,指望天城会放过他?就算他倒戈了,谁来替他解毒,我么?”莫如悔玩味地笑了笑。

在镜渊的沉默中,他抖落袍袖掸了掸,提步踱来。

“不过他明知必死无疑还不供出主谋,到当真有几分忠心,可惜追随了个会给属下下毒的主子,可见尽忠之人也不一定能落个好下场……”擦身而过的瞬间,莫如悔斜眼望了他一眼,随即缓缓向屋里去了。

那满是薄凉的目光让镜渊心里浮现一丝异样的感觉,恍惚间觉得他话里带话,不知其中又含着有多少自嘲。

行刺之事就此告一段落。

此后莫如悔便精心照料起罗刹花来,那架势估计比教导门内弟子还认真,一点也不像心血来潮,仿佛那日他折磨陈烨就为了收获这一丛花似的。

自从有了这一丛妖娆艳丽的罗刹花,东院里就又多了一道提神醒脑的风景,他没事就往罗刹花丛前一伫。那块儿正好是院角,两面夹着高墙,往前一站跟面壁思过似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如此细心的培育下,没过几天就接连开出了一小片猩红美丽的花,迎着风在冬日艳阳下摇曳。

也许便是因着这花生发自淋漓血肉,缠着无法永世超生的亡魂,所以才常开不败。

那双手经常伸到花丛之中,轻轻抚摸娇美的花瓣,每每这时他面上总会浮现一些温柔的笑意。云销雪霁,花艳人美,堪称天下难寻的景致,任谁看了都要心折。

——却让镜渊不寒而栗。

他有一种错觉,总觉得当他站在花丛中的时候,那些残忍阴毒的花都乖顺的不得了,甚至刻意撒娇似的,总是去勾他的手指与发梢。

那些花,就像是活的。

偶尔莫如悔转过身来,看着那默不作声注视他的人,会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丝戒备的、提防的神情。

那神情太隐蔽,兴许连镜渊自己都未曾察觉。

莫如悔这辈子在无数人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色,印象最深的,便是尚未成婚之时,镜渊面无表情的脸上始终如是。

每每这时,强大如莫如悔,还是会生出一些无力的感觉。

这个他最想要亲近,信任的人,好不容易放在心里捂热了一些的人,还是会如此轻易的,对他产生这样强烈而难以掩饰的警惕。

不只是因为罗刹花。

而是因为镜渊深知,他血里带的残忍无情、不择手段已经融入骨髓。

本性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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