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名唤牡丹(1/2)
丹儿未曾料想短短陪了他月余的左先舟竟一声不吭进京赶考了,平日里总有人在桌案一角点上线香,然后拿起一本书卷专心读着,架子上的书卷全都熏出了一股好闻的香味。--**--更新快,无防盗上www.dizhu.org-*---丹儿见得少,不知那是甚么味道,只觉得很是让人心神宁静,有时他夜里练得晚了,隔天嗓子疼时,就总是朝左先舟抱怨。先舟也不恼,不打断,细细听他抱怨完,再耐下心劝说,将自己的所学所阅一点点教给丹儿。从最开始研磨,下笔,从一横一竖,一点一捺,到横折钩,竖弯钩,悬针竖,丹儿学得也异常认真,虽说最开始那几日总是写出鬼画符一般的文字,但那书生却从未生过气,一遍遍指导,本该属于左爷的活儿皆被他一人揽下。甚至有时他跟丹儿聊起左爷日日夜里教的唱戏的基本功,后空翻,扎马步,丹儿那厢总是叫苦不迭,先舟却淡淡笑了,教他如何苦中作乐。虽说丹儿成日地窝在书房,被左爷勒令务必勤加练习,勤加读书习字,按理说他偷懒耍滑找人抱怨也是情理之中,可他却只是过过嘴瘾,该努力的地儿半刻也没歇下。
就还在昨日,左先舟还夸赞丹儿已能将《大学》倒背如流——虽说他尚不解其意。
可今朝一切就已物是人非,转眼一宿,昨日还眉开眼笑的人就走了。
丹儿立在书房门前,迟迟没有进去,平日里这个时辰已经点起的香半支都未曾出现,只留下一盏香炉,香炉上头的香灰被外头的寒风吹过,吹了满地。
左爷打着呵欠破天荒地在上午起了,起来时散着头发,眯着眼盥洗,也不知怎的,似是天气越发凉了,被窝里也不暖和了。
因着不是左大爷平常起来的时辰,厨房里冷冷清清,只有切好的菜等着下锅,但柴火都被码得好好的,未有半分要被送入灶坑的样儿。左爷身形一顿,猛地想起甚么似的闯进书房,果然见丹儿在里头,只是今日比昨日似有不同。
丹儿现下坐的位置是平日里左先舟的,左爷眉头微佻。
“若我后半生都日日晌午才起,你是不是就一直不吃早饭?”左爷懒着声音,抬脚跨进书房,将眼光斜斜打在丹儿手边的白纸上。
那上头,丹儿一笔一划生怕手抖似的写了几个字,每一笔都异常全神贯注,听到左爷的话,只是随口回道:“我不饿。----更新快,无防盗上----*--”
“你这是在写甚么?”左爷认了半天,勉强认出了纸上的俩字——江岸。之所以认出来,是因为丹儿写得大了点,至于其他的那些个密密麻麻分不出比划的小字,左爷实在不认识了。
“昨日夜里不是说好要写一出新戏吗?正好我清早没甚么事,就寻思着……”丹儿说到这,还怕左大爷不信服似的,抬手拿起桌案上书卷比划:“我可都是照着这上头的格式写得,只是有些字还不会写,就只能一边查字典一边…”丹儿边说,边指了指另一边的字典。
望着自己作孽收下的徒儿,左大爷忍了忍骂出来的冲动,颤抖着一只手指指了指那白纸上头他认不出的字。
“你若写就写,将字写大些。”
丹儿愕然,只得重新抽出一张白纸,将那废弃的纸小心折好,扔在纸篓,又抖着手蘸墨,在新的白纸上尽量大些的写上了“江岸”二字。
“昨夜你说要写一对苦命鸳鸯的故事,那可曾想好他们是甚么样儿的人了?”现下时辰尚早,左爷寻了把椅子给自己坐着,将还剩大半壶水的茶壶放在书房用以取暖的炉灶上,再慢慢取出了一套茶具,从桌下又取出了一盒茶叶,打开时,茶香登时让他昏昏欲睡的一双眼睁开了不少。
“自然是想好了,那女子身形窈窕,宛如出水芙蓉,一头长发如瀑布,声音似铃铛,笑起来清脆无比,一双眼如月亮般皎洁……”丹儿眉飞色舞说到这时,不自觉咽了口口水,不敢再往下继续说了…毕竟左大爷就坐在他前头不过两尺的椅子上,一双眼似怒非怒,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丹儿甚至觉得他二人中间的桌案马上就会一碎两半……
他方才是不是说错了甚么?
思及此,丹儿只得闭嘴。可这厢的左爷却只觉心里一阵说不上的烦躁,平常他这徒弟半句赞美旁人的话都说不上来,今日竟能连用这么多词……他盯着丹儿袖口那若有若无的白线缝制的牡丹,在氤氲的茶水气中若隐若现,一张脸不知是羞愧还是什么的低了下去,一头墨发本就是随意挽着,现下早已掉下了几绺,就那么垂在暗粉色的外衫上头。
左爷喉间一阵干涩。
丹儿这些时日日日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那书生许是报答他将满屋书卷的馈赠,不遗余力地教着丹儿,从晨起就盯着丹儿读书习字,到日暮时分方才离去,而到了左爷出了梨园儿回家后,丹儿又随他苦学唱戏的基本功,常人起码一年半载才能打下基础的东西,丹儿仅用了月余就已能通透,这其中的努力岂是一两句话就能带过,原本左爷想着,若是今后丹儿真的愿意留在他身侧,专心唱戏,读书,无论如何,他都会将这徒儿带在身侧,北凉和大梁的战事一触即发,到那时他便带着丹儿寻个清静之地。
可他忽略了丹儿这年纪,寻常男子在他这年纪早就有了娃娃,成日听着的都是婴孩的啼哭和妻子的欢笑,左爷自知自己平生不会娶妻生子,可丹儿……
“你且写罢,待今后你再大些,能独自登台唱戏,便出师离去罢,若是信得过为师,为师就为你寻个好姑娘。”
左爷不知为何,说到这时,内心一阵绞痛,宛若被无数只蚂蚁钻入心窝,疯狂啃噬。
“丹儿不要,我要是走了,以后谁给你做饭?你要是饿死了怎么办?那六十两也不是我一年半载就能还上的,还有饭钱,还有住宿的钱,我现下学唱戏,学写字,也都是你的施舍,我这辈子可怎么还的完啊……”说到这时,那厢丹儿已带了哭腔。
“为师不求回报,那六十两之类的只是哄哄你罢了。”左爷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散落在满杯的清澈中。他抬手,将另一杯茶推到丹儿前头。
至于为何收徒,左爷自己也不知,是这短短半个春秋实在过得太孤独吗?可今后那漫长的几十年,又怎么能打发了这种孤独?
左爷轻笑,眼底的阴影被埋在了茶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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