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2）

台上锣鼓长鸣，久久见不得人影，众人屏息等待，谁也不敢出大声，外头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没了方才那般荼毒。

整个静谧的傍晚，底下的戏迷携家带口坐在台下，蜜饯瓜果摆了一桌，脚下的瓜子皮扫不胜扫，伙计干脆也不扫了，抱着笤帚把，倚在角落的大柱子上等戏开场。

一位踩跷的，刀马旦扮相的演员横空跃上戏台——虽衣着繁琐，但却身姿轻巧，全然不像被靠旗头饰所负累的样子，一开嗓，满座哗然，料谁也没想到，寻常只演青衣花衫花旦的左大爷今儿竟然一反常态，来了个穆桂英挂帅！

要说这刀马旦可不比寻常旦角儿，光是武打和踩跷就得练上几年，还不一定学成，寻常青衣演员大多也不曾学过，众人虽被眼前一亮，可仍有戏迷不信，嘟嘟囔囔。

但这稳健的台步，坚韧中带些特有的温柔的穆桂英，除了左大爷，还能是谁演的？

底下又是一片哗然。左大爷懒得理睬，他想演什么就演什么，今儿个他就是想披挂上阵，给他小徒弟长长见识，索性在唱罢一句后，来了个后空翻，整个儿翻到了台下，丹儿的眼前。

丹儿将包袱搁在腿上，整个头又搁在包袱上，一双眼看得痴迷，在对上左大爷画着戏妆的一双眼时，他不知怎的，这次竟没羞愧的转过脸去，反而想在这双眸子中找出点什么。左大爷唱腔伴着武打，虽然踩着跷，但仍游刃有余，对视了少刻后他便一个翻身，俨然一副挂帅出征誓死保卫家国的气场。

众人一阵掌声，丹儿此刻却微微低头，刚才左大爷转过身去之后他才回想过来自己刚才的失礼……

“要说这穆桂英，还真是了不得，从穆柯寨到天门阵，她这可是数一数二的巾帼须眉啊！”

“那可不，碰巧这角色还是左大爷来演着，就方才那眼神儿，依我看，可是十成十的像！”

“现如今，要是能有个穆桂英一般的巾帼大将军，咱大梁也不至于……”那人说罢，堪堪衣袖掩面。

“听闻咱大梁主君也不是混账之人，可惜那北凉胡人兵强马悍，骑兵个个以一敌十，这几百年来，屡屡犯我边境，咱大梁的地都快割一半给他们了！”

这人一拍案，惹得坐在旁的娃娃吸着小指哇哇嚎哭起来，妇人眼色一扫，这二人顿时只得轻声：

“可咱大梁虽然打不过那胡人，却也从未让咱们过不上好日子啊！这几百年来战死沙场多少将军…而且我听闻半年多前当朝太尉，大将军左宗忠还曾率自家若干亲信去谈判，结果…唉，只回来了一半…”

这么一说，二人看向台上的目光不自觉多了几分悲戚。

丹儿坐在远处，虽将那二人的话听于耳中，却也不觉此时与他有何干系。

天至暗夜，这出穆桂英挂帅方才唱罢，左大爷额前已一片湿汗，踩着跷连连五六个后空翻翻下了台去，临了，台下的诸位齐齐起身拍掌叫好。

“各位爷，今儿咱家左爷就唱到这儿了。”

小厮见左大爷下了台，连忙走到台墩子下，卖力地喊了两嗓子。

“今儿时辰还早，怎么就不唱了？”底下几位老戏迷瘾还没完呢！

“左爷今儿演的是一出刀马旦的戏，这武旦刀马旦本就不似青衣的装束，折腾出个青衣的妆容怎着也得等上两个时辰，各位爷，您就饶了小的吧，况且，左爷今儿也已经唱累了。”

众人还欲说些什么，台上已然上来了几位新的演员，知道左爷今儿没有其他加场了，台下的戏迷自然也就散去了大半儿，仅留下几人看着台上这几位手脚笨拙，唱腔浑浊不清的演员。

后台里，左爷卸掉了踩跷和靠旗，一张脸上黑红油彩还泛着光。丹儿忙放下手上包袱，坐在一处矮凳上，等左爷卸妆。可左爷到底是左爷，刚在台上早就用掉了大半的气力，现下又有了个六十两银子才买来的徒儿，要是放在一旁坐观赏用，那着实不是左爷性格。

“愣在那做什么？难不成还要为师来教你如何卸妆？”左爷朝一旁调制出来的卸妆水斜了斜眼后，就懒散的靠在了自己专属的羊毛躺椅上，周遭都是戏服和油彩在狭窄空间混合的味道，左大爷似乎全然没闻到似的，还惬意的闭了闭眼。

丹儿听到他的话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因为仓皇带倒了一旁的木制花瓶，“哐当”一声让左大爷微闭的眼皮跳了跳，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正准备收回手，丹儿冰凉的指尖已经碰到了他脸上的油彩，上面薄薄一层的汗水被来自指尖的冰凉稀释了不少，随即就听到丹儿有点磕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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