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2）
闻言，庄亦求僵着脖子转过脸，难以置信地望向蘧之衍，眼底满是错愕。
“蘧兄，你早就知道了？”
“我从前便夸过，”蘧之衍冷眼看着他，道：“你的箭术很好。”
听此，庄亦求顿觉如鲠在喉。
原来，蘧之衍早就看出来，那晚在獓因山，他是故意把箭射偏的。
“封神，有没有人说过，”看着他那六神无主的模样，蘧之衍背起手，徐徐道：“你与你父亲长得十分相像。”
这一句话，瞬间让庄亦求溃不成军。
他脱力地跪在地上，整个人羞愧到无以复加，迂缓地用手蒙住了脸，肩膀忍不住颤抖起来。
“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十年前，庄天采联手四派掌门，在獓因山以活人为饵引出怨起，几经周折才将其收伏。
这一役费心费力，众人在与怨起周旋的过程当中损耗了大量灵力，几欲支撑不住。关键时刻，是庄天采从背后偷袭怨起，一剑刺穿了它的脖子，才令其再无反抗之力。
此后，庄天采将怨起带回天师宫囚禁起来。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怨起太难对付，所以庄天采无法彻底了结它的性命。
殊不知，庄天采心里有另外一个盘算。
这些年来，他习道修真，到了一定的阶段，修为便行到了水穷处，一直止步不前，始终没能迎来云起时。
焦虑之际，他忽然想起来，年少时自己追随侠道姬衡子修道，曾经发现一本古经，上面提到过妖物内丹可助修士提升修为。
当时他拿着这本古经去询问姬衡子，却没有得到他的认同。
姬衡子告诉他，炼化妖丹乃险术，修为不高者，稍有不慎，便容易被乱了心性，由此误入歧途。
当时，他出于对姬衡子的尊重，便不再提及此事，随其认真修道，心里却始终对此念念不忘。
多年过去，姬衡子已然作古。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道行浅薄的小修士，心中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驾驭此术。
刚开始，他还是心存顾虑，只敢捉一些小妖来试手，后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出现姬衡子提到的心性大乱等现象，反而修为上有了很大的突破。
尝到甜头以后，庄天采开始四处寻找那些更为凶煞的妖，先将它们收伏，再暗中炼化它们的内丹。越是难以收服的妖，越有助于他修为的提升。
到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怨起身上。
他知道怨起乃天成妖兽，加上只食生魂，比起寻常山精鬼怪，其内丹更是难能可得。
因此，他留下怨起，目的是为了炼化它的妖丹，好为己所用。
是夜，庄天采来到囚禁怨起的牢笼。
一个时辰过后，从囚牢内传来一声悲惨凄厉的惨叫，惊动了整个天师宫。
天师们赶到囚牢的时候，看见庄天采的贴身侍从肖路魂归天外，庄亦求守在重伤昏迷的庄天采身边，而怨起已不知所踪。
所有人都说是由于怨起突然发狂，伤人以后逃了。
殊不知，那晚狂性大发的，不是怨起，而是庄天采。
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怨起体内提出了它的内丹，感觉不像是他从怨起那里夺来的，而是怨起赠与他，好用来报答他那一剑之仇的。
然而，眼下庄天采被这颗纯精的内丹冲昏了头脑，根本想不到别的，急匆匆将它炼化成元气，随后囫囵吞枣式注入体内。
事情结束以后，庄天采准备走出囚牢，却在转身的那一刻，迎面轰然倒下。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
此前一直在外面守着的肖路，一听见里面的动静，急忙冲了进来，发现庄天采倒在地上。
肖路大惊失色：“宫主！”
他连忙上前，在扶起庄天采的那一刻，看见了一张阴气笼罩的脸。
下一秒，他被人一把扼住了咽喉。
庄天采清醒以后，才发现自己把肖路给杀了。
他正寻思着怎么处理尸体时，突然瞥见门边躲着一个人，登时起了杀心。
眼皮一抬，却发现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父亲……”
庄亦求瑟缩在门边，面色苍白如纸。
肖路是怎么被杀的，他看得一清二楚。
庄天采平定心绪，随即对他招手。
“封神，过来。”
之后，他们一起把怨起的尸体处理掉，伪造了它伤人逃跑的假象。
为了使众人信服，庄天采先是自伤，后来又让庄亦求拿剑在他身上砍了好几下，最后才把其余人给吸引来，自导自演了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那天晚上，庄亦求彻夜未眠。
他蜷缩在床角，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腿间，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直到最后眼泪流干了，只剩下一吸一顿的抽搐。
他伤心是因为无辜死去的肖路，因为自己砍伤父亲，最最重要的，是他因为背叛了自己。
一直以来，他都将蘧之衍视作楷模，潜心修道，努力想要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然而今晚所做的一切，让他的梦全都幻灭了。
他的父亲不再是那个令他引以为豪的英雄，成了一个滥杀无辜的妖道。
而他，为了维护他的父亲，双手沾满同门的鲜血，彻底背弃了他修道的初心。
一步错，步步错。
从那以后，他常常发现庄天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去，快天亮时才带着满身血气归来。
渐渐的，城里边的人越来越少。
每次只要一听到有人无故消失，或者是在野外发现无名死尸的消息时，他就暗暗胆战心惊，由此变得魂不守舍。
他总觉得，这一切与自己的父亲脱不了干系。
玄门四派出事后不久，庄天采突然消失了。
庄亦求私底下曾经偷偷去寻过他，却没有发现半点他的踪影。他心里是既担忧又害怕，一是担忧父亲的安全，二是害怕他不肯停手继续杀人，彻底走上不归路。
找了一两年，他始终没有得到父亲的音讯。无奈之下，只得暂时放弃。为了避免外界的猜疑，他吩咐门人，对外统一口径，说父亲不在宫中，云游四方去了。
这谎话说得久了，连他自己都要信了。
直到那夜，他与宫中弟子一起去追捕怨起，亲眼看见了它的脸。
那张脸，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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