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月扬州树树花(上)(1/2)
妙云客栈,彩云阁。案几上只当了一壶茶,热气顺着壶口袅袅地流淌出来。
陆青莲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碧螺春,望着窗外往来行人,有些感慨道:“想不到我还有重回扬州的一天。”
陆青莲已有许多年未曾回过扬州。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长平门之案尚未告破,他仍是嫌疑人之一,所以,这些年深居简出,鲜少行走江湖,与退隐无异。至于扬州这片是非地、伤心城,更是从未再踏足。
他曾在这里生活过许多年,哪条巷子里馄饨最好吃,哪家铺子里的桂花糕最香甜,哪个酒家的琼花酿最香醇,他全知道。
九年前,长平门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显赫门派,而陆青莲是长平门掌门莫桥园的首徒,长平门的大师兄,侠名在外的听雨客,每一个称呼拿出来,都是响当当不敢令人小觑。
时隔九年,故地重游,街头巷尾,一草一木,依旧无比熟悉,可惜物是人非。
长平门一落千丈,人心涣散,弟子各奔东西,陆青莲背着杀人嫌疑,一背就是九年。饶是洒脱如他,仍是不免唏嘘叹息。
谢恣意道:“事关长平门,我不想瞒你。”
原来谢恣意认出莫低云的第一时间,就已传书陆青莲。故而,才有了陆青莲此次扬州之行。
“我知。”陆青莲朝他笑了一下,“多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对这个案子很挂心。”
谢恣意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的朋友并不多。”
朋友不多,所以格外珍惜。谢恣意怎么忍心让自己的朋友,一辈子背着奸杀师母的罪名?
他顿了顿道:“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当时你明明人在塞外,怎会被认为是凶手?”
当年案发时,谢恣意只有十三岁,主办这个案子的是他师父。这案子又颇多敏感,他经手的部分少之又少,因此许多案件细节他也并不了解。
这是他第一次问陆青莲这个问题。从前他不问,是信任陆青莲,断不可能为如此禽兽之事;如今他问,是因为破案的契机正在眼前,任何一个线索都不能放过。
“你问我?我也想知道原因。”陆青莲苦笑一下,无奈道:“当时我刚从塞外回来,立即遭到了众人围攻,他们仿佛已经认定我必然是凶手。还是从围攻我的人口中,七拼八凑,方得知我师母遇害之事。”
“你没有追查过吗?”
“没办法追查。”陆青莲道:“当年四相门对质之后,我的嫌疑虽小了不少,却并非全然洗清,不便明目张胆地追问细节。”
“这……”谢恣意微微蹙眉,“若是这样,要查清真相只怕不易。”
“有位与我关系尚可的熟人透露过,据说现场有我遗落的、足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陆青莲补充道:“但具体是什么,他也并不清楚。”
谢恣意轻轻叹息一声,道:“当年带头追杀你的都有哪些人?”
“……”陆青莲沉默了一会儿道:“萍舟无影翠蓱声,黑无常柳墓雨,缘木公子贺思议,还有,他。”
即使不说名字,两人也都知道陆青莲口中的“他”是谁。陆青莲再不肯提起他的名字,只要想起他就足够难过,遑论提及他的名字。
陆青莲抬手摁了摁眉心,声音不由自主地变低:“我不相信他是凶手,可他当初为什么会一走了之?甚至连一句解释也无。”
谢恣意沉默了,他不知应该怎样安慰陆青莲,他们两个人是最大的嫌疑人,这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局:他们中有一个人做下了禽兽不如之事,并且陷害了另一个无比亲近之人。
陆青莲知道自己不是凶手,但他更不愿意相信莫低云是凶手——平心然是莫低云的亲生母亲,他本不可能做那种事。
但他却跑了。不仅跑了,还隐姓埋名了九年,这简直坐实了他的罪。
谢恣意问道:“如果他真是凶手呢?”
陆青莲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我不知。他毕竟是我师弟……”
他毕竟是陆青莲的师弟,所以他不愿意做这样的设想。
谢恣意再次叹息,“如果想要弄清当年的真相,只剩下一个办法。”
他们都知道这个办法是什么——去四相门调阅案卷。这个案子是四相门管辖,秦得墨经办,至今未告破的案件,四相门必定有当年详尽的调查记录。
可他们都不愿意开口说出来。陆青莲不说,是因为他知道如今的谢恣意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回四相门;谢恣意不说,是因为他知道若是四相门重启此案,只怕莫低云难保性命,无论他是否是凶手。
他们都不愿意为难朋友,所以都不肯开口。
白衣男子顺着窗跳了进来,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飘渺,“既然你们都不愿做恶人,便由我做到底好了。”
陆青莲脸色骤然变得极难看。纵然九年未见,他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人。
莫低云此时已经消去伪装,露出本来面目。他生得很清秀,笑起来时略带一点儿轻佻的邪气,除了眉心处添了一道浅痕,与九年前相比,几乎毫无变化。
“师兄。”莫低云自顾自地坐下,他看了一眼陆青莲空空荡荡的腰间,“你没在佩那枚双鱼玉佩了。”
陆青莲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苦笑一声:“我的那枚不,逃命的时候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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