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扬州路（二）（1/2）
黄平渊从南疆摆流城出发，一路东游，行至南海群，将身上的盘缠花了个精光。恰巧番禺这地方荒僻，和中州的银庄并不互通，他一时找不到地方支钱救急。
他素来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平日里游山玩水，写写游记，出门在外，银钱花光也不是第一次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有手有脚大活人，还能饿死不成？黄平渊干脆风风火火扯了个彩幡，遇见稍大的集会或城镇就沿街卖艺，顺带倒卖些各地特产，虽然攒不下银钱，却也够他顺顺当当走到了郴城。
郴城气候炎热潮湿，多喜食辛辣之物，民风豪放爽朗，市集不比中州、东州的郡县热闹，倒也别有一番风土人情。
黄平渊爱热闹，更爱凑热闹，虽然此时找到钱庄已经不缺银子了，但还是心痒难耐地在茶馆对面支幡卖艺。热热闹闹锣鼓声一响，周围立刻聚了一大票人。
方离星打北面来，一出山门，除了老师父所赠的佩剑，一穷二白，身无分文。一路托钵化缘往南走，偶尔在茶馆酒楼打杂抵债，总算打听出了赚钱的法子——她成了一名赏金猎人——靠追踪凶魁恶贼拿悬赏过活。
这次她追着鬼面狐的消息一路向南，追到郴城，失了线索，不得不停下来。
茶馆里，方离星蹙眉听着对面的喧闹声，忍不住问跑堂的小二：“对面在做什么？好生喧哗。”
小二见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荆钗木履，衣着朴素，眼上蒙着一块青灰的布条，估摸着是个看不见的，心下不禁怜悯，连忙解释道：“是个江湖卖艺变戏法的，本事很是不错。”
方离星侧耳听着，可周围实在喧闹，她听不清人群中间那人的动作，不解地问道：“戏法是什么？”
“大多数就是吞剑吐云喷火碎大石之类的，主要是看个热闹。对面这位就厉害了，藏狭、遁术、幻化无一不精。”小二啧啧称奇：“那一手神仙索更是神乎其技，引得十里八乡都来看，茶馆的生意都因为他好了不少呢。”
“神仙索？”
方离星向小二道了谢，结了帐有些好奇地往街对面的人群中走去。
人群里很是拥挤，方离星踩着惑心步法，借着功夫好，很快就挤到了最前排。她看不见，就侧耳细听。
这个变戏法的人动作利落，身法精妙，步履轻盈，显然武功不弱，会当街卖艺实在有些可疑。
方离星敛声屏气，用上了观心音的本事，听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听出来。
是个好人。
还是个憨憨。
方离星下了结论。
她看不见，不大能欣赏黄平渊的戏法，不过听着周围不断的惊呼和叫好声，也能猜到他的戏法应该是相当不错的。
不一会儿就到了黄平渊的压轴节目——神仙索。
黄平渊从腰间扯出一根莹白的锁链，轻轻一抛，锁链那头仿佛被什么牵住了一般，缓缓地升上了天空。锁链越升越高，直到众人看不见另一端。
他用力抻了抻手中的锁链，似乎在试验结实程度。脚下一用力，黄平渊双手攀着绳索一路向上，身影渐渐隐没在半空中。
过了一会儿，狂风骤起，阴云密布，隐隐有雷鸣声自东方传来。雷声轰然大作，一声霹雳过后，只听得一声惨叫。随即，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的断臂残肢。
众人登时大骇，人群中传来惊呼之声，吓得几欲奔逃，却被后面张望的人群结结实实挡住了，完全脱不开身。
半空中悬着的锁链“喀喇”一声掉在了地上，再定睛一看，哪有什么断臂残肢，乌云密布。太阳正明晃晃挂在天际，表演戏法的年轻人现在原地正笑盈盈地看着周围的观众。
黄平渊收了锁链，拿了个竹篮出来，朗声道：“多谢各位，多谢各位！这是某最后一日在郴城表演，多谢大家厚爱！诸位有钱捧个钱场，有人捧个人场，某在此多谢各位啦！”
周围的观众刚刚从方才惊险的一幕中回神，晕晕乎乎地就掏了钱。
黄平渊拿着竹篮转着圈地收钱，每个人多少都给了几个铜板——直到竹篮转到方离星面前。
方离星怔了一下，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不大的陶钵来。
黄平渊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
“化缘。”方离星面不改色：“施主福慧双增，六时吉祥，内积千金，外行好运。”
见过和尚化缘的，没见过小姑娘化缘的。见过缘门缘户化缘的，没见过等人收完钱来化缘的。
众人心中惊诧，心说：这小姑娘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黄平渊愣了一下，随即爽朗一笑：“哈哈哈哈客气客气，姑娘真有意思。”他手一翻，干净利落地将竹篮里的铜板都倒进了陶钵里，转身客客气气朝周围人一拱手，“多谢各位，多谢各位！咱们有缘再会！”
见表演结束，黄平渊都开始收拾道具了，众人方恋恋不舍地离去。
等黄平渊收拾完东西，一扭头，发现那个盲眼的“小尼姑”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热心地凑过去，眨了眨眼，笑呵呵道：“小姑娘怎么了？你家在哪儿？用我送你回去吗？”
“不劳烦施主。”方离星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多谢施主。”
“客气客气。”黄平渊背上装道具的清漆竹箱：“姑娘是沙弥尼？”
方离星摇了摇头。
“那是居士？”
方离星还是摇头。
“哈？”黄平渊疑惑地看着她：“那你怎么出来化缘呢？”
“师父教的。”方离星想了想说：“我师父是少林中人。”
黄平渊左脚拌右脚，险些平地摔了个狗啃泥，难以置信到几乎破音：“什么？少林什么时候开始收女弟子了？”
方离星抿着唇，认认真真道：“我不是少林弟子，更不是佛门弟子。”
“那你怎么会拜少林中人为师？”
“生于少林，长于少林。”方离星道：“师父见我目盲，于是收我为徒，教我观心音。”
黄平渊笑了：“我还以为少林都是一群老古板，原来还是有开明人的。”他见方离星年纪尚小，满脸稚气：“看你年纪不大，下山是有什么事吗？”
“不是。师父说我年纪渐长，不好继续留在山上。”
黄平渊：“……”得，还是一群老古板。这么个小姑娘，也给赶下山了，心肠真是够硬。
他当即好心泛滥，一拍胸脯：“我叫黄芪，白门弟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多谢你。”方离星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还有事，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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