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遇劫(1/2)
老牛车轱辘轱辘地行在路上,行进的速度实在算不上快。
谢恣意一路北行,这六月来的天气,纵然是北方,也热得人头昏脑涨、心里发慌。好在路上遇见了好心的老人家,愿意顺路捎带他一程,故而牛车虽然“咯吱咯吱”响个不停,似乎随时都会散架,但他心中仍然十分感激和知足。
他坐上牛车的时候,车上已经坐着两个人了。这两人一长一少,两人坐得隔了挺大的间隙,一看便知并非同行者。
年长者约莫三十郎当岁,身形结实壮硕,浓眉大眼,一身灰褐短打,执斧负薪,腰间系着一个浆洗得干净的布包,嘴唇微微抿着,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年少者作文人打扮,头戴竹冠,腰佩文剑,即使坐在这样一辆堆满杂物的老牛车上,依旧风流不改,如一丛翠色欲滴的青葱修竹。谢恣意朝两人简单地见了礼,随意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兄台要往何处去?”
谢恣意坐下不久,对面坐着的年轻人就笑眯眯地开口和他搭话。他相貌端正,眉目清雅,笑起来时如春风、似桃李,实在很难让人生起恶感。
谢恣意彬彬有礼地答了:“往雁门去,路过此地。兄台呢?”
“我?”年轻人耸了耸肩:“漫无目的,四处乱逛咯。”
谢恣意笑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郎君未尝不是明白人。”
“哈,我可没有那般厉害,只不过是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一个。在下伏崚,山夌崚,不知兄台贵姓?”
“郁嵂构丹巘,崚嶒起青嶂。好名字。”谢恣意朝他拱拱手:“免贵姓谢,单名一个澜字,流波之澜。”
“欸?”伏崚脸上现出些许惊奇来,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赞了一句:“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更是好名字呀。”伏崚转向那个看起来很沉默的樵夫:“大哥怎么称呼?”
樵夫有些意外、又有些拘谨地看了他一眼:“俺叫李青牛。”
伏崚颇为热情地与他攀谈:“听您口音,是本地人?”
李青牛点了点头:“俺是清心村的。”
“啊,清心村。”伏崚露出惊喜的神情:“我听说过,之前我在东山窦家投宿,听窦大娘说起过。”
“俺知道她家,窦大娘和她的小闺女心肠都好,东山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家时常收留路人过夜。” 李青牛似乎又想起什么令人厌恶的事情,不禁蹙了蹙眉:“不过窦大娘的大儿不务正业,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还时常要靠窦大娘做针线活接济。”
伏崚低声喃喃道:“……是吗?我投宿的时候,只见到了窦大娘一个人。”
“只见到窦大娘一个人?”李青牛心中纳罕,眉头拧得更紧:“那绵绵那丫头呢?山上危险,那丫头懂事,从不到处乱跑的。”
伏崚眸光微微闪烁,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丫头多大年纪,说不定是许给别人家了呢?”
李青牛瞪了他一眼:“咋可能?小丫头刚十一岁,窦大娘向来疼她,咋可能这么小年纪就打发她嫁人?”
伏崚挠了挠头:“这样啊,我没见着她,说不定是她大哥带她出去耍了?”
赶车的白老丈开口插话:“倒有可能,那小子虽然不干好事,对着自己妹妹倒还算疼爱,有时候会带她出门赶集啥的。”
李青牛听他这么说着,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担忧,心说之后要寻个时间去窦大娘家看看才放心,她们常是一对孤儿寡母在家里,万一遇上坏人也是麻烦。
伏崚笑而不语,他侧过头转向谢恣意:“听谢先生口音是南地人吧?怎么想着要去雁门?”
谢恣意目光沉凝,
他低头微笑了一下:“赶在中元前,去祭拜故人。”
他话一出口,车上瞬间沉默了,倒让谢恣意有些后悔说了实话了。
这答案着实出乎伏崚预料,但他神色中并不见尴尬与后悔,反而坦坦荡荡道:“千里迢迢,山长水远,谢先生的朋友必也会感念此情,泉下也当含笑。”
“不是我的朋友。”谢恣意的声音不高,吐字清晰铿锵,掷地亦有声:“他们是我的兄弟。”
如此,伏崚不再说什么了,他也不想说一席什么劝君开阔胸襟的废话。
旷达在自己面前或许有一席之地,但是在他人面前却毫无用武之地。你若是劝旁人旷达,其实是自己想不开,意欲慷他人之慨了。
伏崚不是这样的人,索性什么都不再说,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手由他自己伤怀或旷达。
谢恣意不是会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的人,哪怕他沉沦其中,也是宁可溺毙,也绝不会开口求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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