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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忽如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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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楼外,文殊寺边,夜集繁华,灯火如昼。叫卖喧哗,往来络绎不绝。

苏姑苏站在灯火辉煌处朝他微笑。水色衣衫衬着未施粉黛的脸颊,正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句。满街明灯璀璨如星,都沦为陪衬。

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这位美人,有些人甚至看得痴了,“嘭——”地撞在一起,仍要翘首回顾。

没人能忽视这种近乎咄咄逼人的美貌。这种美几乎叫人如痴如醉、神魂颠倒,若是魔考菩萨如此,难怪人人前仆后继。

谢恣意看着他,看向他手中那盏小小的红灯笼。

谢恣意曾经有一盏小红灯笼。紫檀骨,琉璃衣,珍珠流苏黄金环,精妙绝伦,巧夺天工。

那时候他几岁?是七岁,他记得很清楚。离家跟从师父学艺的第一年,直到除夕夜半,师父才将他送回了家。

这盏小灯笼是长兄特地托人从北域带回来的精品。

他的长姐推辞已长大了,不喜欢这些小孩家家的玩意儿,随手提了一盏灯,看也不看是什么就走了。其实她那时候才十一岁,正是一个女孩子开始醉心于漂亮璀璨的巧工的年纪。

他的孪生弟弟,在桌子前打着转儿,好一会儿提了盏蓝纱灯笼,别人问,他就说是不喜欢红色。可任谁看见他那身从头到脚的红衣裳,都会知道他在说谎。

他的小妹从小体弱多病,总是眨着圆溜溜黑黝黝的眼睛依偎在母亲身畔。她一眼就挑中了这盏格外出众的红灯笼,抱在怀里,不肯撒手。他兄姐不忍责备,也只得看着小妹怀中的琉璃灯无奈叹息——小家伙还不懂事呢。

师父将他送到离家三个巷口的白云亭前,长街两侧数丈高的彩灯流光溢彩,宛若游龙,树梢的红绸款款摇摆着柔软的腰肢。新雪从空中洒落下来,落在青石板路上,点点流光如碎星。

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一家人围着温暖的炉火坐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期盼着、憧憬着新一年的开始。

谢恣意还记得自己怔怔地站在白云亭下,师父沉默地站在他身后。街上很安静,安静得近乎落寞,偶尔能听见几声爆竹,很快归于沉寂。

近乡情更怯。他突然畏惧了。

学武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几乎每天他都累得沾枕即眠,没有精力去伤春悲秋。然而,也总有那么几天,他会想起家人。

想着家中温润宽和的父亲,处事果断的母亲,端肃严谨的兄长,泼辣精明的长姐,敦厚和气的胞弟,聪慧文弱的小妹。想着想着,家中的一草一木纷纷浮现在眼前,那些他不曾注意过的细枝末节,无一不让他心醉又心碎。于是,愈发清醒,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如今,他几乎要站在家门前,心却突然软弱了。

身后有一双手坚定而不可抗拒地推了他一把,师父的声音忽远忽近的盘旋着:“回家吧。”

谢恣意像是新生的幼鹿,一颗心沉沉浮浮地在半空遨游,跌跌撞撞地寻不到方向,又本能地依偎向家的方向。

细软的雪花落在地上、檐上、肩上、心上。他站在家门前,茫然无措。

眼前沉重的朱门“吱呀——”一声开了,谢恣意微微一颤。

“二郎君回来了!”

门内涌出了很多人,他被簇拥推搡着进了门,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一个娇小的杏黄身影风一样撞进他怀里。他下意识地接住来人,低头一瞧,他小妹献宝一般地将灯笼递到他眼前,素来苍白的脸颊被炙热的烛火熏染上一层暖色。

谢恣意一手提着灯,一手抱起她,踏着薄薄的雪,一步一步往前走

“绵儿,冷不冷?”小丫头摇了摇头,人却往他怀里钻。

怎么会不冷?他这个妹妹最怕冷不过,暮春的风都叫她害怕。

可又怎么会冷?这世上最温暖的地方就是家人的怀抱。

谢恣意看着迎出门来的父母姊弟,连他最重规矩的大哥也跟着站在了最后面。那颗在风雪中飘摇的心缓缓地落在炉火边,连带着眼眶一起,被烘烤得一片炙热。

他想,他真傻啊。怎么会觉得怕呢?如果家里都叫他害怕,他又有什么地方敢去呢?又有什么能去呢。

谢恣意对这盏小灯笼视若珍宝,爱不释手。除夕夜他提着这盏红琉璃灯笼走入家门,元宵夜里他在灯会中提着这盏红琉璃灯离家,将它挂在白云亭前,随着师父悄然离去。

之后的十一年中,每每闭眼,浮现在他眼前心上的,便是这盏的小小的琉璃灯。陪着他走过西州荒芜的沙漠,南疆湿热的山林,东海苍茫的浪潮,中州繁华的城池……

一直到北州的雪谷,他的心从未再有一刻软弱。

北州的天气太冷,风雪也大。他记不清在这样的风雪中送走了多少人,凛冽的大雪落在他心上。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冻结着,在刺骨的风中龟裂破碎,甚至流不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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