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色（1/2）

一头是地狱修罗，一头是歌舞升平。

陋室中春意盎然。

昨日那些姿容姣好的乐女们仍在原位，或吹笙鸣笛，或抚琴弄萧。她们织就的曲调也是一样的绵软娇俏、惹人遐思，隐隐可见那曲“秋千荡”的神^韵。

“贵子方”很会投人所好，不止耳福，这次连眼福也替男子们顾周全了：五名罗裙轻纱的舞女占据了高处，舞女们无一不身姿曼妙，她们合着曲调和节拍翩然起舞，舒臂回转，莲步漫移，还不忘隔三差五地向台下抛去撩人的媚眼。

男子们很是受用，一个个眼睛发直，恨不得口角流下涎水来。只有端坐在正中的那人例外，同这迷醉的氛围格格不入。

戚策琰抱肩坐着，背挺得笔直。同样是赏乐品舞，他的眼神却寒冷犀利，也没个笑模样，脸黑沉得活像个阎罗。仿佛在他眼前身旁飘摇的不是美人，而是身负罪孽、无法～轮回的恶魂。

这次“先生”很识趣，未再扫人兴致，迟迟不见人影。像是掐算好了时机，等到一曲作罢、舞步悬停，那一袭红衣才推门走了进来。

“诸位，昨夜休息得可好？”

“先生”笑眯眯地打量着男子们，视线缓慢地扫过每个人的脸，有探究意。见状，戚策琰松了眉心和嘴角，换了副淡然的面孔，将阎罗相收了起来。

尽管舞乐还是令人意犹未尽，却没人再发出“咂、咂”声了。经历了昨天那阵仗，在座的男子或多或少都中了“先生”的蛊。尤其是第一个被点中的那个小个子，对“先生”感激又崇敬，简直是言听计从。

“谢先生关怀，弟子睡得很好！”小个子用微小而激动的声音回答道。他坐在第一排最靠左的位置，目光热切地追随着恩人的面孔。

“那就好。”

“先生”点点头。戚策琰注意到，他并没去看那小个子男人，视线还在男子们头上盘旋，像饥饿的鹰隼挑选猎物——昨天他在选中小个子前，也露出了这样的眼神。

看来看去，“先生”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他跳下圆台，笑盈盈地朝后排走去。他这次选出的祭品眼神轻佻，气质颓败，有着典型的浪荡子派头：从冠帽到衣袍，质料都是昂贵的黑羽金丝缎；腰间胸前和手腕，金银环佩玛瑙不分主次，胡乱挂了一气。极招摇庸俗。

在座都是豪商，花枝招展的脂粉公子也不止他一个。要强行这人有何特殊……可能是，他就是昨天不耐烦地咂嘴的人。

挑中小个子，是相中了他的迷茫胆怯。选择咂嘴男，又是看中了他哪点？

戚策琰不解。

那边，舞女们下了圆台后并未离开屋子，而是翩翩飞到墙边，同乐女站在了一起。这些漂亮女子们抚发托腮，媚眼如丝，好奇地望着他们。舞女里头有个穿紫裙的，似乎对戚策琰格外中意，不住投去热切的目光。戚策琰不胜其烦，以一记冷眼瞪了回去，可紫裙掩嘴轻笑，搔首弄姿的举动并不收敛，反而愈加露骨。

多年前，女皇帝“整饬民风”的敕令一出，代越的秦楼楚馆如遭天劫：私设勾栏违禁，已有的勾栏倒了一大片不说，剩下的也被套了层层枷锁。可扫录事，音律乐舞却不能除。于是朝廷便单设了“舞乐坊”：舞乐坊是清雅地，只供人赏舞赏乐；舞女和乐女也非贱籍，不能出卖色相、以身体愉人。可眼前这女子胆大妄为，举止出格，简直不似良善。

不似良善……

青楼。

“青楼”二字，唤起了戚策琰脑海中对“看病”时得到的那包春华药的记忆。他一下子猜到了“先生”的意图。

假药讹人、贩卖禁^药、藏有禁^书、说不定还杀过人……“贵子方”罪恶滔天，这些匪徒们能攒起这等下作事情并不为奇。可戚策琰仍感觉胃中翻腾，喉头泛起一阵恶心。

“先生”还是先同咂嘴男客套了几句。同揉捏小个子时不同，先生换了套拳法，竟然恭维起对方来，说浪荡子仪表堂堂，衣饰也“很有品味，定是常流连于风雅所、作高雅客”。“先生”抛出了挂着肥肉的钩子：“善客对这刚才的舞乐，可还尽兴？”

花天酒地，声色犬马。“先生”眼睛毒，那咂嘴男子不愧是一等一的纨绔，出人意料地上道：不待人提点，他便面露遗憾，语中暗示“想再多品赏美人风姿”。

“先生”笑靥如花。

“为着女子们背负的罪孽，善客们颇受了些苦楚，朝廷又不通人情……”他哀叹道，“我毕竟是个粗汉子，说不了体己话，昨日那些东西微薄，也难慰各位伤心，好在我们这里还有些善解人意的姑娘，要是能替各位解忧……可就太好了。”

狎妓。

即便是早就料到了这种结果，戚策琰仍然瞬间显出了阎罗相。他压抑着心中腾跃而起的滔天怒火，双手在袖中握成拳头，握力之大，令骨节甚至都失了血色、隐隐有些发白了。

可春风灼人，掩盖掉了他身上的霜雪气。

男子们欢欣雀跃，没人注意到戚策琰不对劲。这里十个有九个都曾出入过烟花柳巷，有些还是常客。耒阳连个小勾栏都无，他们又困居在这里许久，即便这些女子放在外面算不上绝色，此时此地也是貌若天仙了。男子们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墙边的女子身上肆意游逛，似乎只待“先生”首肯，他们马上能饿虎扑羊——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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