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书（1/2）

离间夫妻，最后倒霉的还是女子。

这边是美色金银，那边则拳脚相加。“贵子方”有两副面孔：人前顶了张善人的脸，后脑勺却是还有一张恶棍的面孔凶相毕露。如此，妻子受了委屈，向丈夫不住抱怨，谁想她那枕边人乐不可支地数着银子，脑袋里已经灌满了“先生”的“谆谆教诲”，对自己家媳妇的话听不进去半句，反倒要当“贵子方”的帮凶：脾气好的，劝诫媳妇要乖乖听话；本就生性的，再被那“无子是女子之罪孽”的鬼话蛊惑，怕是要大打出手、行禽兽之事了。

按这个步调走下去，女子们为群狼环伺，迟早会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地……戚策琰心头聚起乌云。

“贵子方”意欲何为？在这凶险路途尽头等着女子们的会是什么？现今还不寻不到答案。

“话说，还有一处奇怪的，”和期颊上贴满了戚策琰的药布条，她生怕把它们弄掉了，只敢谨慎地活动嘴唇，于是吐字就变得模糊古怪起来，“……这‘进学’，说是要配合‘贵子方’来，然而这一天下来了，只给我们喝了点水，饭食都不见半碗……更别说药了。”

她伸出食指，逗弄着跳动的烛影，又说道：“即便他们没骗人，‘贵子方’真有用，可是药影子都见不到，孩子从哪来？”她眨眨眼，脑子里忽然冒出个荒唐想法，“难不成，‘贵子方’已在暗处备好了一堆身怀六甲的妇人，然后抱走男孩，再假充是我们生的？” 说完，和期忍不住绽开酒窝，脸上的布条扑簌簌掉了俩。

“别乱动。”看到面前这人的马虎劲儿又有发芽的势头，戚策琰瞪了她一眼。

他将铜盆端回原处，警告道：“明日你去‘进学’，切莫再莽撞行事，这地方诡秘凶险，怕是连人命官司都敢染指。”

那你为了叫人过来、把这诡秘凶险之地的门都拆了，算不算莽撞？

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说说罢了。和期瞅着墙上自己的黑影子，玩心大起，掰着手指头耍起了手指影，先扮作兔子，跃上戚策琰影子的头顶，又拢起手指化作猎狗，对他的发冠假意凶狠地扑咬。

和期一心二用，不忘好奇道：“长教习为何这样说？我看除了今天打人那女魔头外，别人都算得上和气呀？”

就连狡诈无耻如和顺楼掌柜，在付钱住店后，他的态度也不能称作不客气。

“我想，富子骁根本就不是路遇劫匪，而是被‘贵子方’的人杀掉的。”戚策琰沉吟道。

和期的大雁在空中扑扇得正欢，一下子停滞了。

“你怎么发现的？”她问。

“富子骁夫妻二人是一年前来耒阳拜福神的，而后富子骁夫人就留在了耒阳。”戚策琰凝视着瓷盏里一颗刚刚滴落的白色烛泪，若有所思，“而这地方恰好有这样的规矩：女子有孕后，男子可先行离开，返乡照顾生意，一年后再回来将妻子和儿子接走。”

“我从李胥小舅子嘴里套话那天，你不是向知府打听了么，富子骁大伯说他侄儿的那一万金是用来‘买药’的。虽然说药钱和杂费可在一年后结清，但富子骁大概与穆好一样，买的是“万金贵子方”，付钱的规矩应该也有差别。”

戚策琰望了眼和期，凝重道：“你还记得吗？那天在公堂上，他们说富子骁夫妇两个是死在从石镇‘返回’耒阳的路上的。”他咬重了“返回”二字。

“长教习不愧是长教习，智慧超人，聪明绝顶。”

和期作叹服状，抚掌。像是应和她的恭维意，又有两个药布条应声落下，坠在了她胳膊上。

面颊一凉。和期偷瞄了眼正剪烛芯的长教习，装作无事发生，想将布条敷回去。可她那个笨手笨脚的样子，让戚策琰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还真是……”戚策琰走过去，重新捡起了敷药的营生，“别动。”他命令道。

“不能再莽撞行事了，听到没？”戚策琰不放心，又叮嘱道。

和期忽然涌起一个哈欠，但为了不扯动脸皮，还得拼命憋住，泪水在眼睛里打转：“知道了。”

看她那无精打采、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副难以为继的惨相，戚策琰喉头发紧，忍不住继续婆妈：“你肚子还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要是再叫人来的话……

和期往门口瞟了一眼，感觉那两扇被锁住的朽木门在瑟瑟发抖。

“我再吃些糕就行了，”她叹气。“你先睡吧，长教习。”

“你吃你的，不用在意我。”

戚策琰站着不动，拎起瓷壶，倒了杯凉茶端给她。忽然，他瞧见和期胳膊边的桌上放着本蓝封册子。

“《女德》？”戚策琰拿起册子翻弄了两下，奇道：“这不是禁～书么？差不多被朝廷烧完了，连个抄本都罕见，没想到这里竟然还存有善本。”

“我拿到它的时候，也觉得捡到宝了。” 和期打趣道，“要将它偷带出去，向衙门举劾时，能多得……二钱……银子。”她又费力地憋住一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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