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风刻（3）（1/2）

芫嫔的得宠比我预想的还要来势汹汹，距离思元殿禁足的解除才不到七天，这里已经快成了整个后宫最炙手可热的地方，仿佛连温度都比别处要显得高一些。翠儿和阿水成天伸长了脖子从西偏殿往外望，看流水一般的人往正殿端去各种各样的赏赐，翠儿还勉强保持了一点矜持，阿水连口水都要滴下来了，成天嘟囔为什么芫嫔不能顺便也提携一下我。

其实芫嫔并没有疏远我，她依然每天同我一起去向皇后请安，再在一堆女人针扎一般的目光里安静从容地等着我一起回思元殿。她不再戴从前常戴着的那支木簪子，也不再穿清淡素净的衣服表示自己与世无争的立场，但是我能感受到大部分时候她只是撑着元淑妃的壳子在生活，只有当皇上亲临思元殿时她才打起精神开始认真盛装上戏。

她不再绕远去御花园里看那片紫藤，我却老是还习惯性地想走那段路。她就牵过我的手固执地把我往回思元殿最近的路上拉，说：“都枯死了，不想看了。”

我其实很困惑，皇上坐在那个位置上那么多年，朝堂倾轧权力纷争无论如何应该都要比后宫来得复杂，虽然都是旁人小心翼翼地揣摩圣意，皇上居于高位之上自然也会观察臣子的人心，他难道会看不出来芫嫔的突然逢迎背后的原因大概率和真心无关？

后来我想了想汤姆，也就大概想明白了。我难道不知道汤姆肯每天晚上陪我玩耍一会儿、任由我把它抱在怀里揉搓捏爪只是为了小瓷碗里的鱼骨头和鱼汤饭吗？但是我并不介意它只是为了一口吃的才对我温顺，因为我需要的只是无聊透顶又不能搓麻将的时光里它的陪伴，在猫眼里我是给它送吃食的奴隶还是满脸傻笑的蠢货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大概对于皇帝而言，如偌大金丝笼一样的后宫，所有的妃嫔都是他豢养的宠物，他并不介意、或者并没有时间去介意这些或风情或乖巧或温柔或贤惠的女人内心深处到底对他怀揣着什么样的情感，只要她们完全属于他、完全服从他、可以取悦他就可以了。让他龙颜大悦者就能被赐予荣耀和地位，甚至整个家族都与有荣焉，看起来风光万丈，其实和撸猫撸到爽的主人起身去开一个猫罐头加一袋猫零食给猫咪作为奖赏没有太大不同。

这天给皇后请安时，皇后和颜悦色地对芫嫔讲：“妹妹，昨日皇上和本宫提起，说这些年委屈妹妹一直都在嫔位上，妹妹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却也不能就这样委屈了妹妹，这封妃的事情呀皇上和本宫都已经放在了心上，只等挑一个好日子了。”

“妹妹对社稷无功，愧不敢受。”芫嫔头上的御赐的新步摇随着她的站起而微微晃动，华丽的流苏折射出零星的光芒，“还请娘娘劝皇上收回成命。”

“姐姐此时推辞可不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吗？”怡嫔做出一副打趣的口吻，说出来的话却怎么听都是尖酸，“皇上打定了主意要给姐姐上上的荣宠，这谁拦得住？”

芫嫔没有接话，只浅笑着和皇后又太极了几圈就施施然坐下了，怡嫔一番话丢出去没有人接，还遭了惠贵妃的一个白眼，只好自己悻悻然地在那里坐着。等到皇后问起七皇子的情况她才又打起了精神眉飞色舞起来。

“如此便好。”皇后听了怡嫔的一番汇报，说道，“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得厉害，孩子不能再室内闷坏了，出去也要当心受了风寒。眼看年关将至皇上事务繁忙，切莫生了病灾令他忧心。”

“七皇子和妹妹都是有福之人。”惠贵妃懒懒地说，“有皇上真龙庇佑，安心即可。”

皇后笑吟吟地点头：“是了，是本宫忍不住多叮嘱一些而已。”

芫嫔被皇后留了下来，说是有关册封还有些事情要说，我便一个人带着翠儿往思元殿的方向走。没留神又走了通往紫藤的那条远路，可见习惯是一个太可怕的东西，一旦养成就很难改掉。

我本打算回头抄近道，却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女人尖声的大喊：“快！没长眼睛吗？把那个畜生抓住打死了丢出去！”

杂乱的脚步声从路的那头传来，好几个小太监正追着什么东西跑，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拎着一根手腕那么粗的木棍。他们就像没有看见我和翠儿站在那里一样，领头的那个大声问旁边的人：“那畜生去哪里了？”

“师父！在那里！”那个拎木棍的小太监指着灌木丛里喊，“我看见它了！”

我只来得及看见好几个人朝着他指的方向扑了过去，然后一个黑色的柔软毛球艰难地在他们之间闪躲，最后向我脚边狂奔而来，一溜烟躲到了我的身后去。

是汤姆，我从来没有在思元殿之外的地方见过它，不知道它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这些人追着打。它贴着我的脚踝瑟瑟发抖，还试图朝我的长裙底下钻。

“这位主子，请让开一下。”领头的太监冲我不耐烦地拱拱手，“若是那畜生抓伤了主子，咱家可担待不起。”

“它……做错什么事了吗？”我没有让开，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它是冒犯了哪家的娘娘么？”

怡嫔领着她的宫女慢慢地从那条路的尽头出现了，她身边的宫女皱着眉头询问那群太监，“抓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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