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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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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首都又阴又冷,风裹着潮气往衣领袖口里钻。齐旻从总统府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一阵迎头风,他几不可见地动了动脖子,背脊依然挺直,羊绒大衣的衣角像在气流当中逆风突围的灰鸽子。柳如锡烧着壁炉,把屋子里弄得很暖和。自他入住总统府以来,就开始一点一点地用织物、暖光和笔触圆润的油画把官邸钢筋铁骨的棱角包裹住,乍一眼看去,倒是真会觉得这户主人心情温软,一定是副热心肠。

可惜齐旻狼心狗肺,轻易不会被柳世伯一杯热饮打动,面子上做得再体面周到,出了总统府的大门他便记不起柳如锡一点好。尽管柳如锡一贯以温和的高深莫测示人,方才向柳如锡述职时对方展露出的轻描淡写还是让齐旻捕捉到一丝不寻常。谈话间他表现出的兴致和疑问都似经过排练。齐旻不至于天真到以为柳如锡会完全对他放心,也对他在他身边安插眼线做好了准备,只是柳如锡眼底映出点点亮光像极了烽火,“功高盖主”四个字便在齐旻脑海里振聋发起来。齐旻虽说是柳如锡一手带起来的亲信后辈,是战场上斩杀出一条血路的铁腕将军,这样的人本就是局势愈乱风头愈盛;近几年齐家的商业帝国趁上了权力场的东风,在南方**迅猛,新建了不知多少个军工实验室,已有燎去北方的势头。齐家短期内和柳如锡还能够保持共生互利的关系,但彼此都知道对方肚子里的狼子野心,谁也不能保证十年十五年以后——柳如锡老了,齐旻依然是壮年,会发生什么。齐旻的嘴角挂着他标志性的弧,那是一抹最不费劲的笑意,透露出一种懒散的好看,这种笑容一旦出现在齐旻那张光看一眼就能割伤人似的脸孔上很容易让人对他卸下防备。他往壁炉前又靠了靠,挨得离热源更近些,身子赖进沙发里头,伸长了手臂去够台桌上的茶点——柳家人的口味对他来说太甜了,齐旻不那么情愿地缩着舌尖咬下一口,“还是都城好,气候吃食都对我的脾胃。”这时候自然是不能说到家乡的,齐旻这只刚脱了雏的野虎还不想死在归山的飞机上,“这些年快跑遍了整个新国,到哪里都只是停留一会儿,自己在首都的房子都没回去住过几次,”大好年华不用来建功立业的人都是孬种,等腿断了有的是时间宅着。“这么大个人了,也没个家。”齐旻垂下眼睛低着脸,这是他看起来最乖顺可怜的角度,甚至那刻薄的嘴角也是忧郁的。

柳如锡看着他。头发已逐渐灰了的男人穿着粗针棕色毛衣,织法细腻熟练,却不像机器织就的那般紧凑。手工旧毛衣让他看起来像个在与班上最不驯的学生对谈的文学老师。柳如锡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瞳孔里有光和火光。半晌过去他终于叹了口气,再开口时,便又是那个无奈又溺爱的长辈口气。

“旻旻,你辛苦了,就留在家里休息一下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齐大校让司机把车开回别墅。他升起后座的隔板,降下车窗,在十二月黑沉沉的冷风里点了一支烟。

大约是司机提前和佣人打过招呼,齐旻车刚进院子就看见屋子里的灯亮得和圣诞节似的,一进门就是扑鼻的饭菜香。齐旻虽说战场不如意,但从来也不是和自己过不去的人,见此情形也不多做为难,当即坐下先痛痛快快把饭吃了,正好安抚安抚自己在东南差点被刺激得退化了的味蕾。佣人们布完菜便离开了,偌大的房子灯火辉煌,只映出齐旻一个人的身影。他吃得仔细优雅,只偶尔发出一些碗碟碰撞的声音。他是典型的南方少爷,不惯辛辣,偏好色泽艳丽的酸甜口味,今天这一桌四菜一汤里,糖醋小排和番茄鱼已被他消灭大半。齐旻倒不是那种觉得厨房如神殿进食是朝圣的人,但他少年时期在A国读书的时候吃腻了西餐,也是自己下过厨房的,最后鼓捣出的菜品摆盘之类的事粗糙了些,但味道还是很好的,满足食欲之外还在庖厨之间得了些趣味;他甚至还受某些影视作品的影响,

认为做饭时候的心情会影响到食物的味道。后来齐旻进了军队,战火纷飞里吃不上精致的食物,物资紧张的时候只能靠干面包和脱水蔬菜度日。一来二去,齐旻对吃东西——尤其是好吃的东西,就有了一股子愈发专注的热情。

糖醋小排还剩最后三块的时候,齐旻听到客厅似乎传来房门开关的声响。他这才想起这房子里常住的另一位来。齐旻有些惊讶,心里随即生出怀疑,现在已经将近八点,外头漆黑,而乔述向来在白天都鲜少出门。他停下咀嚼,仔细分辨大理石地板上的脚步声。起初他几乎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他猜想或许是乔述为了避他,贴着墙根壁虎似的一步都不敢挪动;后来脚步声慢慢在他背后响起,是乔述走进厅内了。齐旻没有动,神色如常,却也没有继续咀嚼的动作,他好奇乔述是会直接上楼还是主动寻过来。

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齐旻咽下嘴里的食物,余光瞟到一面窄窄的影子。接着是一道削薄的侧影,乔述一身轻便的运动服沾着十二月的潮气站到了齐旻对面,他没说话,甚至没有抬起眼睛,在碟箸碰撞的声音里拉开餐桌另一头的椅子。

凳脚与地面的刮擦声刺耳,齐旻像从小憩中被吵醒的狮子一样悄悄咧了咧嘴。

“吃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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