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2）

齐旻没有直接上楼，他进餐厅和乔述打了个照面就兀自坐下，拿出手机忙了起来。齐旻要来要走自然是不用提前通知乔述，毕竟现在是乔述寄人篱下。过去七年里虽然次数不多，乔述也不是没有和突然回家的齐旻撞上过。客厅顶灯没开，乔述只开了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橘色的灯光顺着墙壁七拐八弯地铺进餐厅，乔述低着头，偶尔不动声色地看一眼餐桌另一端的男人，齐旻的手指快速地移动着，仿佛餐厅另一头的人不存在似的。乔述瞄了几眼，实在没能从齐旻那张假人似的脸上猜出他提前回来的意图，反而心里一松，自我安慰似的想就算知道了也没用，现在乔斐也不在了，他乔述在上面的人眼里可能连片垃圾都不如，齐旻就算要做什么，他也没有反抗挣扎的能力和筹码。想到这里，乔述把“乔斐不在了”这几个字在脑子里又念了几遍，发现三天前他刚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悲恸和愤怒已经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似的松快。乔述咬下一口番茄，觉得自己升华了悲伤的第五阶段，要不是房间里还有个活人，他甚至都要笑起来。

这只番茄是比较脆的品种，汁液饱满，很快在空气里也染上了茄果的味道，和一股隐忍的松木香气撞上，在冷冰冰的十一月里勾兑出一股诡异的甜味。乔述捕捉到了这股味道，齐旻信息素遮盖喷雾的味道；金钱和权力的味道。乔述端起盘子站起来，椅子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转身的时候他似乎看见齐旻的手指停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这让他想起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带他和乔斐去打猎，教他们怎么握猎枪。乔斐兴趣缺缺，但乔述永远记得他的食指扣住扳机的感觉，关节收紧，击锤升起时轻微的响声和心跳短暂的共鸣。潮湿草场的气息和齐旻身上的松木味道慢慢交叠。乔述的手，十六年后，齐旻的手；猎人的手。乔述放缓吐息，贴紧流理台，借着橱柜的遮掩隐身在黑暗里。他把水流拧到最大，在高压的水声中，一个无人窥伺的角落里，不堪重负似的弯下腰身。

齐旻人是回来了，心还吊在千里之外的边境上，被柳如锡囫囵塞了一个滚烫的核武阴谋在手里，也没有显出什么焦虑。乔斐如果真的通敌，在死前把机要数据交托给乔述，乔述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东西交接出去。乔家的交际圈早在八年前就被架空了，要知道乔述平日里接触过哪些人也很简单，齐旻不把乔家二公子放在眼里，不代表柳如锡没留一手。这老狐狸，齐旻嗤笑一声，放下手机往楼上的卧房走去。佣人都不在，房子里格外安静，齐旻听着从这房子某处传出的哗哗水声，随便扫了眼客厅里头的四个箱子，没有注意到沙发底下一声细细的呜咽。

——一只受惊的，被圈养的小兽。

齐旻在主卧的浴室里泡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长在富庶的商业世家，他是个很懂什么时候要享受什么的人，从军十年，戎马兵戈也没能剐干净他的纨绔气。他的野心不仅仅是胜负和征服，齐旻追求一种胜券在握的体面，就算杀红了眼，最后摘下金苹果的手掌也必须是一尘不染的。因此齐旻的慢条斯理，优雅细致其实是对他随时保持翩翩风度的严苛戒律。这本身与alpha的天性相悖。有人说alpha的攻击性和魄力其实是没有进化完全的动物本能，齐旻虽然觉得葡萄味重了点，但也不是完全不同意。他在战场商场乃至权力场上见过太多因为不懂把握分寸和时机赔上性命家底的alpha，其中不乏能力出色者。先贤教过过犹不及，过刚易折，再强的人要是不懂自制，沉不住气，和一头任人宰割的两脚牲畜没什么区别。这样一种克制和自律的意识被齐旻长年累月地内化复写，千锤百炼，他逐渐长成了那种用犬齿咬死猎物之后，先不动声色地擦干净脸，再用刀叉享用温热血肉的人。

因此齐旻走出浴室后，在卧室里看到乔述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是非常少见而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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