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2）

第二天一早，先是宝华早早地起了床。起床后边在家里的翻箱倒柜找新衣裳穿，可找来找去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不免就火冒三丈了。宝华的怒火直接就把还在睡梦里的廉淑红给烧醒了。廉淑红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先别光顾着发火说胡话，找不到新衣裳穿，咱们就去借一件，你先消停一下，我起来就去给你借去！”

廉淑红说着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她像个男人一样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的。跳下床后，着急忙慌地穿上衣裳，拿着脸盆和毛巾到院子里的井边打了一盆水，胡乱地洗了一把手脸，便赶紧一把将盆里的水给掀翻了，将毛巾扔进盆里，岔开步子开了大门就跑出去了。

廉淑红跑出去不到一支烟工夫就提溜着一套衣裳回来了，一进大门，她就炫耀似地嚷嚷着，说：“快来！宝华啊！你快来看看，老娘我给你借了一套什么洋气的衣裳了！”

宝华听见廉淑红在院子里叫唤他，便懒洋洋地伸出了脑袋，问：“那是谁的衣裳，那么大，穿着合身吗？”

廉淑红笑着说：“哪里大了？你要是觉得肥了，老娘三两针就能给你缝合身了，到时候等你相完亲从集上回来了，再把针线给拆了就行了！”

廉淑红说着就快速地进屋从墙上年画上拔出一根带线的针，又快速地拿着针线和衣裳回到了院子里，再次冲着宝华招手让他出去。

宝华盯着那雪白的的确良衬衫，海军蓝的卡其裤子，就又说：“不用讲，准是门旁木匠的衣裳了，我一看这么贵的衣裳，全冯庄也就三五家能买得起：一家是赵定天家，一家是大队长家，一家是小队长家，再一家是后庄的董武路家，最后一家就是门旁的木匠家了！要说老娘你啊，还真是有那么两下子，这全冯庄拢共五家有钱人家，你好歹还巴结了这么一家子，要不然今儿我这亲就算是相不成了！”

廉淑红知晓自己的儿子是在戏谑她，也顾不上生气，依旧笑呵呵的说：“别净说废话了，过来比较一下，我照着你的身体给你缝一下针线，要不然穿着不合适人家肯定不会认为这是你自个的衣裳了！”

宝华很无奈，可也只能这么着了，意兴阑珊地从屋子里走到了院子里，在亮堂堂的光线下，立着像一根死树棍子，任凭着他母亲在那边摆布，还好一会儿后总算是摆布完了。

摆布完了，廉淑红照着宝华的身体缝好了衣裳后，笑眯眯地命令着说：“快，从井里打几桶水倒进大脚盆里，把你全身上下好好洗洗，洗干净了再穿衣裳，别把人家的衣裳弄脏了！”

宝华想着，既然母亲如此的费心费力，想想也都是为了自己好，且不管那衣裳是不是自己的，反正已经借过来了，那么姑且先穿一下也无妨。于是，他听话地打了几桶水倒进大脚盆里，接过他母亲递过来的肥皂，脱掉身上脏兮兮的破衣烂衫，跨进盆里一屁股就做了下去，开始鸭子搅和水塘似的在脚盆里胡乱操洗着。

洗好了澡擦干净了身子，穿好了衣裳后，新的烦恼又随之而来了，这样贵重漂亮的衣裳究竟穿什么样的鞋子才是般配的呢？

宝华平时要么光脚，要么就是趿拉着一双破了脚后跟的解放鞋，从来都没有一双干净的能上的了台面的鞋子穿到屋外去。他懊恼极了，翻遍了全家各个角落也找不出一双可以衬得上那身衣裳的鞋子来，于是低头看着已然让汗水浸透了的衣裳，他干脆一屁股坐在破凉床上，赌气地说：“算了，不去了！相什么亲，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穿着这身借来的漂亮的衣裳，穿着破烂的解放鞋，我看我十有八九会被人笑话成‘老霉气’！”

他棱着眼睛，斜眉瞪眼，又快速地说道：“不去了！不去了！我真的不想去了！谁想去就自顾着去吧，反正我不去了！”

廉淑红见宝华因为鞋子的事懊恼成这样，忍不住就拉了张凳子一屁股坐下来，唉声叹气地说：“都怪我，要是我但凡能找到几块像样的布，我就一定会抽空搂空给你做一双松紧口布鞋的，现如今闹到这地步，也真是为难你了，我的儿啊……都怪你死鬼老子死得早，要不然咱们家有了劳动力，有了布票粮票了，怎么还会为了一身衣裳一双鞋犯愁呢……”

廉淑红正哭天抹泪时，就听见大门吱呀一声，好像是有人推门进来了。她转头朝外一看，见是隔壁木匠的老婆，便忙不迭将眼泪擦干了，笑着迎着外面大声说：“哟，吃了早饭了吧，怎么有空来我们家溜门子哦！”

廉淑红冲着院子里寒暄时，宝华听到是胳膊木匠家的老婆来了，想着又害怕人家是来索要衣裳的，吓得一激灵就一下子躲到灶台后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