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2）
廉淑红见宝华躲到灶台后边去了，忍不住又笑将起来，说：“儿啊，你出来看看人家是来干嘛来的，你要出来给人家磕三个响头才对得起人家的一番好意的，快点出来看看，别躲着了！”
实际上，廉淑红在一抬头转脸看向门外时，就带眼瞧见了木匠老婆手里提着的一双崭新的布鞋了。她想着这整个冯庄到底也只有木匠一家子像个人的，其余那些小窟窿里爬出来的王八羔子平日里就知道用白眼冷视对待他们齐家人，说起来要感激要憎恨的真是坐磨盘上四脚朝天骂上三天三夜也是说不完道不尽的。然而，活着嘛，就这人世间的辛酸苦楚是没有办法逃得开躲得掉的，再怎么咬牙切齿也是拿人家没有办法的，除非有胆拿着一把磨的明晃晃的老菜刀将那些王八羔子都剁碎了熬成喂狗的浓汤，要是没那个胆量就只能睁着眼无尽地熬着时间度着一眼看不到头的灰暗日子，等到终于油枯灯灭的那一天，在心里边狠狠地诅咒一番所有曾经轻视过自家的人，然后带着无尽的愤恨咽下最后一口无可奈何的气随即去了天堂，诅咒着那些小窟窿爬出来的王八羔子必定要跌下地狱。
木匠的老婆将新的布鞋送过来，拉呱了几句家常，就准备回家了，说家里还泡着一大盆衣裳要洗，没空溜门子。临走前冲着面红耳赤地从灶台后边出来的宝华，微笑着说：“你的脚是三十八码的，我家弟弟的脚正好也是三十八码的，这是我弟弟的鞋子，做好了还没送到我娘家去给他上脚的，就先借给你去相亲吧，记得要是相成了，回来可是要给我红鸡蛋和喜糖吃的！”
廉淑红一把将木匠老婆手里的鞋子接过来，瞬间泪眼婆娑地苦着脸说：“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全冯庄都在等着看我们笑话，也只有你们钱家不这样的……你真是个观音菩萨下凡的好人哦……”
木匠老婆受不了廉淑红的凄苦眼泪，随口安慰了几句话也就挣脱了她紧握的手，飞一般地逃出去，逃回家去了。
宝华过来笑嘻嘻地看着廉淑红手里的新布鞋，说：“早知道可以全身借一身新，之前跟赵窦窦相亲的那一天，也应该想着借这么一身的，那天真是白白让他们赵家给笑话了好半天！”
廉淑红揪着嘴，有点生气，说：“都是一个庄子住着，你借木匠家的衣裳鞋袜，难道人家赵家不知道你是借来的么？你去赶集相亲，相的是外地的亲，人家不知道咱家怎么样什么底细，你才能投机借这么一身去糊弄一下，都一个庄子住着，你再怎么一身全新，也是没人会信的！还是别回头瞎想它七七八八的了，日子朝前过，大路朝前看着走，想那么多干嘛呀？想了也是白想，本来就没想过要和赵家那种趾高气昂的人家结成亲家，相个亲长个脸而已！”
虽说廉淑红说的很有道理，可此刻宝华的心思并不在别人的话语上，他一把将廉淑红手里的鞋拽了过去，笑嘻嘻地就坐下打算往脚上套，还没占着脚却又叫廉淑红给生生给夺了回去，说：“脚都不洗？你那脚黑漆嘛乌的，穿进这干干净净的新鞋子里，你自个看着心里能好受么？就是你看着不碍眼，我在一边瞧着都会觉着是糟蹋了这双新鞋子了！”
宝华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蹦跶着去院子里洗脚，他极其认真地用肥皂将常年不搓的老黑皮认真地搓洗了好几遍，等终于看到红黑色的肉色了，这才罢了休。他趿拉着破旧的解放鞋进了屋子，笑着坐下翘着二郎腿，说：“等脚上的水干了，我就穿上跳跳脚，多少年都没穿过新布鞋了，不知道我这脚生分不生分呢！”
宝华这句话一出口，廉淑红顿时脸上就又挂不住了，转过脸假装去院子里将脚盆里的脏水倒掉，出去躲在拐角里抹眼泪去了。
宝华穿上新鞋后，在屋子里蹦蹦跳跳的，好一阵子后，见他母亲出去后再没进来，便转身到院子里展示给廉淑红看。廉淑红见宝华新衣裳新鞋子上身后，整个人看起来顿时就不一般了，突然就开始懊悔自己曾经明着暗着说过的伤害过他的话了，她暗暗地责备并告诫自己从此以后绝不要再说出自己儿子不如人这样的话来。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裳马靠鞍，不管什么样的人，一旦衣裳鞋袜穿合适了穿到位了，再丑陋再上不了台面的人也会瞬间看起来‘麻雀变凤凰’‘狗肉成全席’的。她仔细地观赏着自己的小儿子，想着幸好当年一狠心将他给生下来了，要不然现如今老大齐忠仁成家立业了，齐忠仁脚底下几个男男女女也都没见天日就见了阎王，要是这会儿没有宝华陪着，自己的日子该会是多么的难熬呵！
廉淑红看着焕然一新的宝华，看着看着，眼泪儿就又如豆珠一般滚下来了，她边擦眼泪边说：“好看，好看啊，真的好看的呢！我儿穿上这么一身新，一下子整个人都变了，变得俊俏了，跟个大户人家孩子似的体面，就跟后庄的董新华似的一样好看！”
宝华咧着嘴巴，一脸的不屑，说：“董新华也配跟我比较的，要不是他有个会骗会诓的亲老子，他凭什么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全冯庄哪个人不清楚他家窑子里烧出来的坛子罐子都是次品货！歪瓜裂枣的，除了诓人就是诓人，那种诓来的钱财迟早是要得报应的，老娘你就等着瞧好吧，你是能活着看到他董家砸锅卖铁的时候的！”
廉淑红笑着擦干眼泪，转身进屋子拿毛巾将面擦干净，说：“走，不多说了，咱们去赶集去，我用扁担将我那自留地里收的三十斤小黄豆挑着，到了集上我将黄豆卖了，卖几个钱给你买糖买烟好散给女方家人吃！”
宝华‘嗯’了一声，进屋帮着廉淑红将黄豆弄好了，扁担挑子一头十五斤，挑着就出门了。本来宝华是准备自己挑着担子的，可廉淑红说他那一身新的行头挑着担子不合适，还是一个老妇女不求体面挑着好了。在挑担子这件事上，娘俩也没有过多的争执，最后商定了由廉淑红挑着，便一起高高兴兴地抄着小路朝着近路朝着集市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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