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2)
第七章
地二层被无数重密码锁住的门打开了。
白西延紧皱着眉,他一点都不想靠近。
太恶心了,全是、全是、全是,全是张友老四下横行的藤蔓。它们爬行得又快又广,整个地二层肉眼可见的区域全都被肉瘢状的长条肿块缠住。它们就像病重老人手背上突起的青筋,散发着衰老、腐败的恶臭。藤蔓一如初见时活力满满,血管缠住藤蔓,如同血液一样的液体在藤蔓表面鼓动。
他安静了一会儿,终于他在这能鼓穿耳膜的心跳声中,听到了哨兵微弱的精神波动。
还有哨兵活着,失去控制的张友老没有完全杀死他。
白西延试着往下探了一步。
藤蔓没有上前。它们仍旧像天生地长于斯的血管一般缠绕,吸尽明光;但它们见白西延走下来,却又怕伤到他一样,纷纷退开。
白西延盯着那些藤蔓小心退远的模样,竟然觉得这些“小东西”并不是那么丑,他甚至觉得自己在看着一条没有皮毛的小狗在试探着对自己表达善意。
他沿着藤蔓让出的路一直走下去,地二层还残留下几盏未灭的灯。他最后走到了路的尽头。藤蔓在那儿筑巢,环境变得温暖而潮湿。黄色的灯光轻撒光辉,张友老搂着一个人,身体像雕塑一般凝固着、干坐着。
白西延感觉这名向导就像是死了。
张友老没有抬头。他轻声说:“请救他。”
白西延对张友老此时的状态有些鹿死狐悲之感。近期有研究表明,哨向长时间深层面的精神共振会促进彼此的感情联系;如果联系被栓紧到某种程度,就有可能出现无法独活、愿共死的情况。白西延是这份报告中提及的唯一特例,他的精神波段几乎能匹配所有哨兵。他爱所有人,所以他无法爱上一个人。
白西延只是看了张友老一眼,就莽撞地断定他是受某个哨兵影响过深,不愿被“共死”,所以在向另一名经验更丰富的向导求助。
他有些过于自以为是了,这是白西延此前从未犯过的错误。
而甚至在当时,白西延都还未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已经被圈制。
他说:“我当然会救他……只是你的状况不大好,或许你需要救助。”在最开始,白西延就是临床医学的学生。排除了职别分化的影响,哨兵向导也只不过是一个个普通的人类。是人类就会生病,就会受伤。他判断作为稀有向导的张友老更应该获得优先治疗权,所以他又说:“我先叫人送你出去。哨兵可以留下,我将他安抚后再出去。”
张友老断然拒绝:“不行。”
白西延耐心宽慰:“我知道你同这名哨兵的联系很深。没关系,我可以帮你们,我可以……”他一下住了嘴。
白西延将自己的精神触/手伸进了哨兵的浅层精神层面,却愕然发现眼前这两人间连一丝共振幅都没有确立。这表明白西延之前的判断都是错的。
这情况不怎么妙,如果张友老对某个陌生哨兵起了奇怪的感情,那么就会有人不高兴了。有人不高兴就会有人倒霉,白西延问道:“这个哨兵的名字是?”
白西延的精神触手继续往下探,被张友老搂得紧紧的哨兵开始发出牙齿打颤的“嘚嘚”声。白西延脸色渐白,他发现眼前这哨兵对自己并未设防。他的大脑完全对自己敞开,白西延的精神畅快地行走在一片暖洋包围中。完全的相信与仰赖,白西延觉得自己像在被拥抱,在被安抚,在被拍着背说没事,我在——这不可能,我没有救治过这名哨兵,我从没有同任何人建立过同调值这么高的精神幅!
所以之前的判断都是错的,不是张友老试图共死,而是白西延因为一名不知名的哨兵濒死而陷入了不受控无自知的焦虑与惶恐。
眼前的哨兵对自己完全不设防,精神暴露,羸弱无助,是最能激起向导保护欲的模样。而白西延想的却是:“我要不要杀了他?”
“现在吗?能不能杀掉?”
“一击毙命。”
“张友老会不会记恨。”
“我会不会被逐出中央区。”
“怎么回事。他是谁。”
“我不记得他。我没有接触过他。”
“他是谁。”
“他是谁!?”
张友老将哨兵掉落的头发别回耳边,他眼神温柔,这种眷恋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人的身上。
“他叫蒋以能。你知道他,你救过他,你记得他。你以后还会救他无数次,这一次不多,这一次也不少。你只要抬抬眼,他就能活。”
张友老掀起眼皮看他。这么一个精雕玉琢的人呐,恨起人来时连眼睛都是透的,透亮的水里烧着火,火缠在
万年长存的石头上燃烧。白西延盯着这眼睛,就知道这人是真厌恶自己,不仅现在讨厌,到未来进坟墓直至骨头锉磨成灰,张友老提起白西延这个人,都会是用这种眼神这种情绪,用尽全身力气在说着一句话:我会永远记恨你。
但这么一个讨厌自己的人,却在求自己救另一个人。
伤尽自尊卑微到几乎像是要趴到地上。但白西延却起了恶劣的心思,他说:“如果我不救呢?”
“那我们就都别想活,”张友老开始用手指一下一下触碰着哨兵的脸:“你也得死,白西延。那份报告我不是白让你看的。你忘了吗?精神共振,你会因为一名哨兵的死疯掉的——白先生疯了?哈,因为一名哨兵,救世的白鸟,疯了?”
张友老说话时满脸讥诮,这轻易就挑起了白西延的憎恶。他抓起张友老的领子,控制着不怒吼出来:“你算计我?”
但他还是吼出来了。白西延头脑发晕。共振的影响比他想的要大、要大得多。
张友老垂下了眼睛,他看上去文静矜持如初:“你出现了远超出正常范围的共振值。因为他快死了……”
“是你害的!”白西延眼睛完全被血色填充了。愤怒狂躁在他的大脑里游走,理智正在远离,但拨开浓雾,在最角落里,有人悄声哭泣:“他快死了,我好难受。”
“我不难受!”
“但我救不了他!”张友老同样冲着白西延怒吼,声音盖过了白西延无意识下对自己的反驳:“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敢碰他,不敢靠近他,甚至都……他快死了,你不救他他现在就得死!白西延,你他/妈就是个废物!”
“那时候你也得死。”
真是句可怕的诅咒,白西延一下恢复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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