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换婴（1/2）

后厅。

杜淼实在是没剩几丝力气了，虚弱得跟酷暑里的冰块差不多，冷汗流了一层又一层，衣襟湿透，中央恒温系统和人工智能痛感调节都起不到丝毫作用。

杜淼才二十五岁，但她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夫人，老爷一定会来，您坚持住！”一个女仆跪在她身边不停帮她擦拭掉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汗珠，嘴唇被吓得和正在生孩子的杜淼一样白。

杜淼虽然全身都在痛，好歹脑子是清醒的。她读过书、上过战场，怎么也算是个巾帼。连机甲和炮弹都没怕过，自然也不会怕这一次。她只是觉得遗憾——如果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也至少要保护他，可是怎么保护他呢？

又一波阵痛。杜淼用尽全力也没忍住尖叫，她迷迷糊糊地想，上战场受伤也没这么痛吧？第一次可能有这样痛，后来就习惯了。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可怕，万一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也被逼着上战场，他或她会不会也习惯伤痛疤痕，会不会也在这样的痛苦中孤立无援？万一自己真的死了，孩子没了依靠，那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小孩之一了。她是她丈夫的第二任妻子，那就免不得会有第三任、第四任。

杜淼是个悲观主义的人，她觉得这样不行。

“我得……我得想个办法，”杜淼小声说，用尽了全身的劲，问了一句，“外面怎么样了？”

有人回她：“夫人不好了！外面也有位夫人要生产了！听说……听说是个奥西人……”

杜淼听到“奥西”两个字，眼睛亮了一下：“……你，你再说一遍？不，我……我知道了……一定，一定是他……你去把朱恩给我叫来。”

“朱恩在找老爷呢！”仆人的声音带了哭腔，“您有事跟我说就成！”

“……叫朱恩。”杜淼的声音几不可闻。

吴诚擅离职守的时候实在是有点怕，但朱恩的神情看上去不像是假的，为了人类的爱与和平——至少是人类短暂的和平，他只好硬着头皮一路小跑去舞台。

“霍先生霍先生霍先生……”吴诚嘴里念念叨叨，只祈求霍鸣现在还没走，不然这么多人没个目标，找得找到猴年马月去。他握紧了配枪，只为寻求一点安全感。有奥西人在的地方他就没安全感。

舞台看起来近，走起来可真远啊。人这么多，说是一路小跑，可也就看起来像是在跑，实际挪动速度连乌龟都不如，他一个瘦高个，在权贵子弟中被凸显得像一根穷酸筷子。

吴诚一抬眼，恰巧看见一个熟悉的头顶。他其实是个新人，刚入职没多久，在老熟人面前风光过了头，早就忘了自己毛都还没长全的身份。他的嘴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好像不受控制了，不适时地发出大叫：“霍……”

……怎么没声了？

“砰！”一名侍卫抬手一个点射，解决了这名越矩者。

人群静默了一瞬，再一次迸发出尖叫，此起彼伏，没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其实也不过是死了个不守规矩的小卒而已，气氛在本身就有全副武装的奥西人的情况下显得尤为紧张。人类有畏惧奥西人的本能。

朱恩完全愣住了。

从她看见鲜血无抑制地从吴诚太阳穴溅射出来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完了。她的步子黏住了似的，人群冲撞她都不知道，眼睛瞪得几近开裂。过了几秒钟她反应了过来，刚抬腿想跑，就看见了她寻死觅活也要找的霍老爷——

霍老爷挤进了奥西人的侍卫中！

“哇——”出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实在太清越了，但此时没人有闲心欣赏。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杵着不动，如果此时有个机甲冲进来一定能把这帮权贵一锅端了。朱恩好像从人墙的缝隙中看见有人抱起了一个襁褓，那东西太小了，小得她觉得自己看错了。

那是霍鸣。

霍鸣正在笑，他看向那个奥西女人，应该说了句什么话，奥西侍卫的戒备放松了一些。之后他居然抱起婴儿离开了！他脚步匆匆，没有丝毫停顿。

之后，奥西人的侍卫把女人也抬走了。朱恩没能看到她的脸，甚至也没看见她身上的一颗纽扣、一角衣摆。

*

一天后。

举办宴会的地方叫做洛欧大厦，其实洛欧大厦并不是为承办酒席而建的，它最初的设想是一栋多功能写字楼。后期由于首席工程师的一个不靠谱，外墙的一整面刷成了金色——金光粼粼的金，一百米开外能闪瞎眼睛。

房地产商没办法，想了想改了个定位，那时候正好艾奥外交关系还可以，酒会隔几天来一次跟吃饭一样，就走后门把这地方定成了承办重要外交宴席的固定场所。它恰好在外环，去机场、市中心都方便，很快为人们所熟知。

其实有了机甲人类完全可以不靠飞机来翻山越岭的，机甲那玩意发展到今天跟火箭差不多，安全性能比飞机高，动力消耗还减少了。不过由于机甲的攻击能力不能完全去除，道理跟不能把利爪从猫身上砍下来差不多——人类和奥西人达成了协议，两国和平交往时，出使必用飞机。

搞到一架飞机比搞到一家机甲容易了成千上百倍，以霍鸣的权力地位，根本不用担心飞机会被人拦下询问。

此时他霍鸣正不熟练地托着一团东西快速走过一个过道，在一架看上去就十分官方的军用飞机前停了下来。他低头打量着怀中的小小肉团，居然有冲动伸出手来揉捏一下他的脸。

霍鸣，权利漩涡中心安然无恙的东二区副首长，祖上赫赫军功，玩弄千万人于股掌之间。

早就安排好的，他抬起右手打了一个响指，立刻有下属来接过了那个婴儿。霍鸣叹了口气，亲自打开了飞机舱门，对飞机上的心腹说：“检查妆容仪表，别给我露出破绽。”

心腹立刻站起来给他行了个军礼：“明白！”

霍鸣环视一周，觉得万无一失了，才微微松了口气，嘱咐道：“记得向约翰带去我对他痛失爱妻的同情。”

“副首长……”心腹在他转过身去的同一秒叫住了他，艰难地开了口，“您，您真的不打算让夫人来看一眼了吗？”

一时寂静。

风起了。北京的天气干燥，无论过了几百几千年都是这样，风能带起地上永远清不干净的砂砾和灰尘。停机坪不大，又是私人领域，方圆二十里内都没什么人，阳光垂直打下来，就像为这架飞机投下了施舍的光。

双方大战马上就要开始，在这内部权力斗争已经无法平息的背景之下，只有敌方才是最安全的。而杜淼那女人直到生孩子的那一刻才明白……不算太晚。

她既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现在自然也不会来阻拦他。

“快滚吧，”霍鸣依旧没回头，“……别让我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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