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2)
棋盘上黑白两子纵横交错,李君然支着脑袋,眼看自己必败无疑,便耍赖道:“定是我对弈时同你讲事,分了心神,不算不算。”
合悟又落下一子,一片白子被他吃起:“你这几手棋是我教的,输是自然。”
随手将棋掷回棋盒:“我不同你下了,他们怎么聊了许久?”
“若真如你所说,故人相见,总有说不完的话。”
对间的厢房里,刘望山絮絮地说着:“我其实找过你,可他们都说没有你这个人。”
“我……”宸悦依旧不敢看他,“我们只不过两年前见过一面,公子寻我做什么?”
“为何寻你?”刘望山笑道,“你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两年前,我也记得你,这便是我寻你的因由。”
宸悦听懂他那话里的一丝情意,她却不敢回应,更是不能回应。
乾安十一年的花朝节,宸悦梳着双丫髻,嫩粉色的发带随着她的走动在乌发间不断飘舞,难得穿了一袭轻薄的浅碧色蝉纱,层层叠叠好似佛莲绽放。她穿过一簇簇低低枝头下的花,素手轻拂,花瓣便颤巍巍从枝头跌落,葬于一地落英之中。
花林尽头,流觞曲水,一群高冠蛾带的文人击杯而歌,那是她在那座千人万人却依旧孤寂无声的皇宫里从未见过的景象,带着勃勃的生机。宸悦在那一刻忽然落泪,是从心底里说不出的孤郁涌上。
有人轻轻拍了她的背,她转头,一个男子伫立在她的背后,他的手中握着一条粉色的丝绦:“我方才路过见其挂于枝头。”
宸悦一摸头顶,果然一边的发髻早已散乱,他只说他拾到发带,却不提她此刻的狼狈模样,真是个善良的人呀。她道过谢,接过发带,从来都是丫环伺候她梳妆,她手忙乱半天,却依旧松松垮垮,不成样子。
眼前的男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她手中取过那条发带,问道:“是同另一边一般吗?”
她敛眉微微害羞,是不胜的娇羞。男子向她靠近半步,拢起她的发,以指为梳,轻轻划过她的头皮,顷刻便绾好发髻,他满意地看着宸悦:“同男子的也差不多,我本以为很难。”
宸悦红着脸看着他,仔细地打量着他,双目朗日月,二眉聚风云,他今日着了秋香色的衫子,同她很是般配。她想起《诗经》中的句子“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敢问府上何处?”男子突然问道,他的脸也染上了花儿绯红。
“公主府。”宸悦低低答道。
男子的身形似乎晃了晃,脸色亦变得有些难看:“你过得不易吧?”
“啊?”宸悦看着他,便明白了他定是对公主府没好印象,便说,“我身份低微,伺候不到公主的。”
“清溪,你来迟了。”从远处传来少年的声音,“还不过来。”
“爱温,这便来。”他挥着手朝着方爱温示意,“你可愿一同前去?流觞曲水,十分有意思。”
“嗯”她点头。
男子向前走去,但宸悦一眼便看到了他的怪异,他的步子一深一浅。她想起刚刚那个少年唤他“清溪”。
刘望山,字清溪。
宸悦再也走不动,刘望山回过头看着她,见她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腿,笑道:“你莫不是嫌弃我是个跛子?”
她赶忙摇头,用的力大了些,那发髻竟又散了下来,抬头,两人皆在花荫下笑了起来。
“这件事是方鸿胪的孙子方爱温说与我听的。”李君然手叩棋盘,斜斜地倚着,“本我也是不信的,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合悟看着他亮亮地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分明写着“快求我告诉你”,他冷着脸:“你爱说不说,卖什么关子。”
“哎,争不过你。”
“我何时同你争过?”
李君然眉眼低垂,唉声叹气,背松松地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臂:“你从前总是让我的。”他不待合悟开口,又道:“我阿姊为博美名,旁人送礼从来是不收的。那年生辰太傅府照例送了份东西去,因想着要被打回来,便叫刘望山备礼。他倒有意思,送了幅自己的画像去。”
“公主收了?”
“非但收了,据说还妥帖收藏。后来太傅府的礼,她也都收了。”
合悟不解:“那你为何还找刘望山?”
“因为他恨死了我那个好阿姊呀。”李君然拉过合悟的手,“若我有一日,伤了你,你可会怨我?”
“怎么伤我?”合悟故作不知地看着他,“你我相触,若有伤害,也不过床笫之间。”
“你……你个荤和尚。”李君然手指着合悟的鼻子,朝着他的鼻尖戳去。
合悟握住他的指尖,放在手心里,笑着问:“那若是我伤了你,你当如何?”
他虽是笑着问,李君然却听得他言语之间的那份认真,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合悟的手心纹路众多,杂乱无章,像一张纸揉成团后又展开,他看着他,目光直视,合悟的眼波依旧温柔,李君然伸手抚过合悟,让他的头靠在他的肩头,把玩着他的袖子,虔诚地说:“我不会弃你的。”
合悟的身子蓦然僵硬,良久才伸出手慢慢地摸上李君然的手,他一生被人所弃,父母、恩师,原以为会孤独一生,像寺院里那一尊尊不会言语不会动作的佛像。李君然却不知不弃二字于合悟之重,他抬头看着让他依靠在肩上的男子,凤表龙姿,你可知你赐予我拈花一笑,合悟心中长叹。
“你可知公主虐奴之事?”刘望山问道。
“我……”宸悦摇头,“公主带我很是和善,不曾听闻有这样的事。”若旁人来问,她能大大方方承认,面对刘望山,她不敢,她害怕于他心中留下一丁点瑕疵。
刘望山见她面色惨白,便又倒了一杯,递到她手边:“你不必害怕,据实说即可。公主虽是贵女,却也同我们一样在王法之下。”
宸悦知晓刘望山定是有确凿证据,便道:“许是他们惹恼了公主,你是从何听的这些话的?”
“他们?”刘望山一惊,“原来不止一条人命。”他冷笑:“她果真视人命为草芥。”
宸悦想反驳,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只好绞着手指头,泪水不知何时啪嗒啪嗒从眼眶落下,滴在手指上,滴在衣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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