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

虞伽是看姜由喝完粥后走的。姜由喝粥的时候，他就坐在沙发上，既不闲聊也不催促，像在发呆，又像沉思。这很怪异，能让向来不拘小事的高效崇拜者分出十分钟时间浪费在沉默相对上，不会是好的征兆。

门被带上，又打开，虞伽拎着一只小皮箱——他出差回来下了飞机就直奔老宅，压根儿没来得及回家一趟——他对姜由说，你该常回来看看，往后阿嬷就是一个人留在这儿了，她的去处不会变，那就只有你来找她。说罢便走了。

姜由捂着脖子，强按下里头生着的一颗种子，它在他喉咙里活蹦乱跳，第一次反水是在虞伽送粥进来的半秒内，他扶住合了一半的窗户，打了一个小小的嗝，种子反水失败。它沉寂一会儿，现在又活跃起来，尖叫着想要冲破层层阻碍，姜由连续吞咽两下，打开掌心，红艳艳的，是那片娇红的花瓣。

曲慕陶一定不在窗外了。他安慰自己，一不留神，那颗种子跳到舌尖，迫使他急促地喘了口气，和着幻想中老宅大门开启的声响，不受控制地走到窗边，往下望。

少年仍然手握玫瑰，只是这回没有咬在嘴里。他站在花梯脚下，头顶是半开半合的木窗户，中间那道狭窄的空隙里，他找到了一双自己梦寐以求的眼睛。

那是姜由看得最清晰的一幕，曲慕陶的姿势由低头靠墙转为抬头仰视，二楼的高度，不高不低，他眯着眼笑了一下，接着把玫瑰平放在梯子第一阶，再抬头，边倒退一步，随后，他转身走入阴凉楼底，很快消失不见。

姜由看懂了，曲慕陶要他自己去拿玫瑰。

可曲慕陶怎麽就确定他一定会要，这不过就是一朵玫瑰而已。

老管家和阿姨在商量事情，正谈到“阿姨愿不愿意回姜宅去”的问题，姜由走过后厅和花圃连接的内廊进门来，没人知道他是什麽时候醒的，又是什麽时候去的后院花圃。

阿姨忙喊他过来，打断管家耐心劝她去姜宅的碎语：“去花圃了？外头热吗？看你都出汗了……哎呀，你采玫瑰了呀？”

管家佯装伤心：“这花没开几天呢，就让小少爷给采了。”

姜由任凭阿姨取了手绢在自己颈后拭汗，她照顾他总像对待十岁左右的小孩，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就算他偷摘了管家精心栽培的玫瑰，也要夸他眼光不错，只是这朵看上去有点儿蔫了，他可以再去摘一朵更新鲜的。

“它本来是新鲜的，”姜由说，“原来很漂亮。”

出于某种难以名状的原因，姜由把那朵玫瑰放在床头，随后他收到曲慕陶已经离开的消息。

之前阿姨问他认不认识曲慕陶，他避开了，问曲慕陶是谁。

“他是姜家帮过的学生，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家里没什麽亲戚，是姜先生资助他读的书。算一算，现在也快大学毕业工作了吧。你应该见过他呀，他小时候经常来坐呢，小小的一个，长得很漂亮。”

姜由着实想不起，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那时嚣张乖戾，怎麽会注意一个豆芽儿似的小男孩。

阿姨说：“他倒是心肠好，每年逢年过节都要送东西来，一听说……出事了，也是第一个就跑回来的，听说他当时忙着排练呢，是个好孩子。”

虞伽和曲慕陶接着离开，阿姨想姜由职业自由，总会在家多留几天，没想这太阳刚下山，姜由就收拾完东西说要回去了。

其实他也没东西能收拾，孤零零地来，就孤零零地走，阿姨跟在他身后央求，再待会儿吧，她做了他爱吃的小糕点，吃完再走也好。话是这样说，她却知道他为什麽非要现在离开，李婉晚上要留在老宅，姜由厌恶和她待在一个空间，干脆眼不见为净。

最后没办法了，她目送他驶车远离，到镇口一拐弯，再瞧不见。

回市里的路上，虞伽打了一个电话，姜由没有说自己快上高速，他也没有催他回来，他们聊了十分钟无关紧要的话题，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虞伽说那你忙，我去看看陈亚，电话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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