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并不是,只是你作为我的学生,连续翘课好几天,我颇有些不满。”
“喏,送给你的。”阿织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狼牙,拿在手里对着柳寒珏晃了晃,“这是昆仑雪狼的牙齿,我去捕捉了一头雪狼,拔了他一颗牙,谁知道没注意被这个畜生咬了一口,要不是我力气大与它搏斗一番赢了,就死在它口中了。”
柳寒珏看着阿织,此刻他的心里有着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有些心疼,又有些欢喜,他接过狼牙,道了一声谢,并且告诉阿织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昨夜我有一种你似乎再也不会回来的感觉。”
“不会的,柳寒珏,只要你还在这,我一定会回来,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也会去找你。”这句话阿织说的坚定又倔强,柳寒珏握紧那枚狼牙,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在这里只是为了打探明教的消息,欺瞒了你我的身份,你会原谅我吗,阿织。
阿织回明教养了几日伤,被师父禁足了七日,一晃小半月过去,她也没法儿与柳寒珏联系,躺在床上心里念着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她想他一样想她。阿蛛坐在门口陪阿织聊天。
“你真心喜欢上那个小子了?”
“是啊,我第一次体会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见到他会开心的不得了,见不到他会很想他,想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会胡思乱想他心里是否有别的心上人,是否会被西域女子勾搭去,你说,喜欢一个人要做些什么呢?”
“亲他啊,喜欢他就要告诉他,就要表现出来,反正我们西域女子一向热情大方,从不像中原女子那样扭扭捏捏,欲拒还迎的。”
“亲他?那我怎么好意思。”
“你怎么这么傻啊,找个月色撩人的夜晚,带上我们的美酒,和他边聊边喝,这种气氛下,你不就成了吗?”阿蛛真是怀疑阿织小时候从昆仑冰原上摔下来脑子被岩石磕坏了,这种她都懂的事情她却不明白。
其实阿蛛也没有经历过,她只是在好几年前偷偷听教内有人讲到圣女姑姑当年在风烟口与她心上人诀别时,轻轻的那男子嘴上亲了一下。
圣女姑姑在阿织这么大时,在玉门关外救了一个快被射成筛子命不久矣的中原男人,他被拖回明教时嘴里只剩下一口气,圣女姑姑求了教主拿到药引子,又亲自跑到五毒去求医,在他身边细心照料一个月,那人总算活过来了。
阿蛛不明白为何外人提起明教总是骂他们邪教,蛇蝎心肠,明明他们都好的很,至少她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善良。
圣女姑姑不问缘由救活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后来那男子逐渐恢复,感恩圣女姑姑的照料,以婚娶做报答,两人一起在三生树下,面对明教众弟子和万里长空拜了天地,最后这男人还是走了,似乎西域留不住中原的爱,阿蛛想到这些,就有些担心阿织迟早有一天也会被辜负。
终于到了解禁的日子,刚一解禁阿织便一溜烟的没了人影,他师父看着人去床空的屋子,感叹了一句“真是女大不中留“,摇了摇头离开了。
他并不想让阿织离开明教,他总觉得这柳家有什么问题,放着中原那么多买卖不做,大老远跑到西域谋生意,加上前些日子江湖四处寻找沧月双刀流秘籍的事情,还是对阿织看上的男人有些不放心。他私下也去打探过,这柳姓男子倒是老实,哪儿都没去,就待在龙门镇办私塾,平时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样子,瞅着也不会什么功夫,量他也不敢欺负阿织,便由着阿织去了。
四月的西域已经进入夏天,可是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阿织拎了一壶只有西域才有的奶酒跃上屋顶,她知道柳寒珏总是在这里吹笛子,她还没有问过他为什么总是吹那一首曲儿,每次她到来,柳寒珏就不再吹了,而是坐在她身旁,与她讲起中原的故事。
今夜,阿织一边跟他喝酒一边数着星星,柳寒珏便将北斗七星指给她看,刚要说些什么,手便被阿织一把抓住“你别讲了,这个我知道,师父告诉我在沙漠迷路了就要看着它走,这样就能找到家的方向。”
柳寒珏一把把手抽出来“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意思?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意思是你是女孩子,我是男人,你不能随便摸男子的手。”
“那这样呢?”阿织摸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也不可以。”
“那这样呢?”阿织用手捧住他的脸。
“这样成何体统?”
“那这样呢?”她的声音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一般在他耳旁呢喃着。
柳寒珏不再说话,他只感受到脸上被阿织鼻腔中的热气覆盖,有些痒痒的,阿织和他贴的如此之近,他脸上泛起一阵潮红,没想到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小女子戏弄了。
“那这样呢?”阿织的声音压的极低,却没有给柳寒珏喘息的机会,他闭上了双眼,双手缓缓扣上阿织纤细的腰肢,口腔被阿织的气息填满,他稍稍一用力反身将阿织压在身下,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唇,一点一点,在这星河之下,全身酥麻的感觉像淋了一场扬州四月飘下的小雨。
从前他不懂情,可是此刻他懂了,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清澈纯净。
借着酒劲,阿织押着柳寒珏在龙门面对这十天九地黄沙风烟拜了天地。
从那日起,她常常与他待在一起。不论白昼黑夜,他都渴望看见她的身影,她的媚态在他心里绕做一团,本以为只是露水情缘,可如今也是越陷越深,偶尔醒来她已离去,只剩下冷冰冰的他。
他恍然间想到,父亲那边已经接触到明教,并且约了他们会谈,生意一旦做成,离他们回栖霞山的日子就近了。
他不舍,可是他不得不回去,他与阿织的事情父亲不是不知,父亲告诉他不要与这女子多牵扯,以免坏了他们这次来主要的任务,可他就是克制不住,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尽管他隐瞒了一些事情,可是在感情上他没有欺骗她,更没欺骗自己。
临走前阿织又来找他,他们对饮着,他同她讲着江南的事情,许久,阿织靠在他身上睡着了,他将她抱在怀里,不去想那些烦恼的事情,起身落下,背对着星光将阿织放在了床塌上,又替她掖好了被角,将怀里的哨子拿出来,轻轻的戴在了阿织的脖子上,“阿织,这原本就是属于你的,你的学费我已经收了”,说罢,摸了摸他心脏的位置。
暮南之果然是个情场老手,他没用多久便让让阿喜不再对他咄咄逼人,虽然每次他们都是短暂的相见,可是她还是选择相信了暮南之,女人的心总是会比男人的软。
阿喜将暮南之带回了明教,引荐给教主,并且谈下了一单很大的生意,他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轻松骗过了众人,在明教留宿那夜,偷偷潜到藏书阁中,拿走了那本曾经属于江家的沧月双刀流,没留下一点痕迹。
柳寒珏将自己要走的消息告诉了阿织,阿织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哭闹,而是莞尔一笑,“我知道你们中原人不会在西域停留许久,我很早很早就知道了,圣女姑姑的心上人,阿蒂拉师姐的心上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想你走了,也不会再回来了吧,风烟口真是个坏东西,就像是王母娘娘的星河,从那里告别的人再也没有在一起。”
阿织说话的声音极低,柳寒珏将她抱在怀里“你可愿意等我?”阿织在他胸口点头如捣蒜,“等我三年,等我回到家里处理完事情,我一定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进明教娶你。”
“我愿意,柳寒珏,我愿意等你,不管多久,只要你回来接我,如果你不回来接我,我就去中原找你,把中原翻个底朝天也会把你挖出来,然后杀了你。”阿织还是哭了出来,柳寒珏低头吻去她的泪水。
柳寒珏在六月的中旬告别了阿织,并允诺了三年后的七月初七,会到明教往生涧边的三生树下带她走。
他离开的那天风烟口风沙四起,阿织站在很远的沙丘上看着他们一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风沙吹迷了她的眼,泪水浸透了面纱,这黄沙十里,终不过因他一人有趣。
三生树名为蓝花楹,本是生长在中原以南的地方,可凑巧明教有一处温泉,四季气候湿润温暖,便长了这样一棵树,明教成立时就已经存在,后来被人称之为三生树,因为它在人们记忆中活了至少三百年之久,能在三生树下结为夫妻的人,永远不会分离。
可这一切,后来在阿织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就像柳寒珏教她写自己名字是,用了牛郎织女来解释一般,这似乎也是他们最终的命运。
爱而不得的,不是只有牛郎和织女。
她从未提起过他的名字,只有阿蛛知道她伤心。
柳寒珏走后阿织不久就怀孕了,生下了一个有些瘦弱的男孩,她迫切,思念,她给金水镇柳家写了很多封信都没有收到回复,眼看三年的期限就在眼前。
她每日都在三生树下的岩石上坐着,望着上空,在等一个人,都说七月初七是情人们相见的日子,可是她白白等了三年,七月七这天柳寒珏还是没有出现,其实她在写出那么多没有回复的信时就明白了,自己这段感情终究就这样了。
只是她不甘心,她相信柳寒珏给她的三年之约,相信了他说的情意两相惜,唯不负终身。
没等到柳寒珏的阿织跑去找阿蛛,她在阿蛛怀里大声的哭着,那种蓄谋已久的悲伤从心底彻底爆发出来,她不吃不喝,整日把自己灌的烂醉如泥,然后倒在阿蛛怀里睡觉,睡梦中回到了那个屋顶,他亲吻着她。
醒来之后更难过了,天地南北情相连,教人生死不明意,阿蛛问阿织后悔吗,阿织说不后悔,因为她那一年很快乐,她从来没感觉到自己活得那么饱满充实有意义,可是她也伤心,她恨他让自己变得疯魔。
伤心过后的阿织知道,他那么绝情,自己就要比他更绝情,就像她所说那样,如果他不出现,她便去中原找他,翻个底朝天出来也要杀了他。
此后两年阿织将孩子交给了阿蛛抚养,自己闭关专心和师父学习本教的沧月双刀流,为的是有一天去中原找他,至少不会随便被人轻视和欺负。
这一刻起,柳寒珏在阿织眼里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死人的名字。
三
一场梦忽然被屋内的动静惊碎了,柳寒珏被阳光照的发昏,摸了摸枕头,他记得昨夜他喝多了明明是倒在了扬州城的某个路边,估计又是徐夫人派人出去寻了他。
他多想就这么睡着不要醒来,让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龙门荒漠沙丘上,停留在明教圣殿后面的观天台。
床边坐着哑女,哑女拿起毛巾替他擦着脸,他一把捏住哑女的胳膊,“阿织……”,顿了顿,”我自己来吧”,哑女有些不放心,眼巴巴的看着他从床上起身,替他穿好衣服,又将他昨日丢给他的紫灰色披风递给了他,柳寒珏接过披风破窗而出消失在晨光中。
柳寒珏本是暮啸山庄少庄主,暮啸山庄凭借父亲当年留下的傲孤十六刀法,很快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山庄,弟子上千,山庄坐落在栖霞山上,按理来说他本该是第三任庄主,可因为一些不为外人道的事情禅让了庄主之位,从此不问江湖事。
虽说名义上已经不是暮啸山庄的人,可是他的名气依然留在江湖上。
他有一身过硬的功夫和他夫人传授给他的上乘轻功,几乎在近十年的武林里难逢对手,对他下战令的都被他一一击败,他从不杀人灭口,除非那个人伤害他的妻子,所以在他妻子去世后,有人提起他的妻子便会被他杀掉,这都是江湖上对他的传闻。
他有一个妻子,并不会功夫,他的妻子很早就离开他了,他的所爱也离他而去,这天地间只留下他和跟在身后的笨徒弟。
而且他杀不杀人,他似乎已经忘了,他很久没有拔过他的刀了,更名改姓也有些许年头。
现任庄主是他的弟弟暮成泽,比他小七岁,性格与他大不相同,常年带着一个面具,性情阴冷,他离开暮啸山庄之后也鲜少与他联系。
柳寒珏有一个徒弟,并没有什么武功天赋,却一直跟在他身边,唤作孟玉,孟玉武功不行,但是为人机灵,喜欢耍一些小聪明,很会干一些投机取巧的事情,一到打架基本上是第一个逃跑,柳寒珏常常在想,若不是这小子仪表英俊潇洒,恐怕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孟玉今年刚满十七,他是阿蛛曾经交付到他手上的孩子,阿蛛没有告诉他这是谁,但看他那与自己七成相似的脸和与阿织如出一辙的脾气秉性,他也猜的出来是他的孩子,但是他从来没有明说,孟玉从来也只是唤自己师父。
阿蛛离开后,他一直把他留在身边,教他做人,教他武功,可无奈这小子就是一点都学不出他当年威震江湖的气势。
柳寒珏拿着酒壶站在观音山下的练武场外,喝着酒,一站就是一天,他不知道阿织是否还活着,如果还活着,为何不来看看她和他的孩子。
孟玉也就那样陪着他。
近日他膝盖旧伤发作,不宜久立,身体也越发的差劲,过完这个冬天,他就四十了,孟玉问他“师父,您总是跟这儿站着看什么呢?莫不是你已经不能拔刀了?想念练武场挥汗如雨的日子?”
柳寒珏微微一笑,等你以后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