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
我一直以为静蓝果敢拒绝教师这个职业仅是为了她想赚更多的钱,她想用短时间内喂饱她母亲的胃口换取对爱情的自由权。后来我才知道……
到了该上小学的年龄了,静蓝八岁了。
那时候没有义务教育,上小学也有门槛。学校是村小,一个村子虽然由是十个生产队组成,但也就方圆那么点地方,彼此之间是相互知晓的,更何况农村人与生俱来的淳朴,爱操别人的心,爱传别人的话。村小的教师也基本都是一个村子的,所以谁家情况怎样清清楚楚。
报道那天,静蓝妈妈帮娘家弟弟静蓝的舅舅赶集去了,静蓝原先的心里,舅舅第一,后来有了爸爸,爸爸慢慢占据了第一。舅舅是重视文化的,所以到了开学的年龄舅舅早就给静蓝母亲敲边鼓了,必须让静蓝上学,当然学费他出。等那天赶完集卖了那些竹器就有钱了。
从有记忆以来,静蓝第一次看见母亲跟她爷爷说话,求爷爷办事。求爷爷带他那老幺儿子去报名的时候也顺带着把静蓝带去一同报道。
于是静蓝心惊胆战地跟着这个陌生的亲人去报道了。一路上他那个同龄的叔叔不停的喊“爸爸”,喊一声爸爸就对着静蓝踢一脚再补上一句“你没有爸爸!”
原来,称呼也是可以炫耀的。静蓝对爸爸的渴望如同现代女人对奢侈品的渴望,每当有人骂她“没有爸爸”的时候,她总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将来有钱了买许多爸爸。
这些话是成家立业后的静蓝跟我聊天时说起的,她说的自我凄然怆然,很释怀,不管不顾我已快泪奔成海。
一个老师给静蓝和她同龄叔叔提问,相当于现在的面试吧。
几个简单的问题,静蓝都答了出来,这得归功于静蓝舅舅的启蒙。而她那同龄的叔叔每一个答案都引来办公室老师们的一阵哄笑。静蓝同龄的叔叔叫静幺宝。
“你姓什么呀?”老师亲切地问静宝。
“姓宝。”
“那你属什么呀?”
“属黄鼠狼。”(这句话原本是静蓝那群姑姑经常骂静蓝的话,没曾想被这天才的叔叔应急了。)
“她喊你什么啊?”老师指着静蓝调侃地问静幺宝。
“她不敢喊我什么,她要喊我什么我就叫我姐姐们会打她。”幺宝很神气,老师们一阵哄笑。
“那你喊她爸爸什么呢?”这些知根知底的老师大概觉得还不过瘾,继续挑逗静幺宝。
“她没有爸爸!”
……
一阵闹剧式的报名审核,静蓝就像一只惊弓之鸟,恐惧又羞愧地被晾在那里,时不时还像牲口市场的牲口,要被那些买主拨开嘴唇看看槽口。哪怕她已被售出,还有不相干的买主会随意侵扰。
“现在家长或社会也过度强调对孩子的尊重了吧,你们教师也很不容易啊!”每次跟静蓝说起学校发生的一些教师跟家长因孩子某些鸡毛蒜皮的事而引发的纠纷,静蓝非常同情。对有些事她很不解。她的内心伤痕累累,一层痂覆盖着一层痂,早就对侮辱都无感了,不尊重对她都已经是天大的抬举了。
爷爷带着儿子、孙女回家。出了校门就在河边岸上折了一根柳条。编竹筐的那种粗的,不是柳树上那种细的。
“一天到晚就晓得吃,都被鬼吃掉了,吃绝笨了。”静蓝爷爷一路火冒三丈地骂静幺宝。一边骂一边用柳条抽着静宝。只是那柳条举是高高举起轻轻抽下。
爷爷一路骂骂咧咧,每一句每一下都让静蓝惊吓地跳一下。
突然“啪”一声,静蓝一声惨叫,一蹦老高,她身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柳条。她本能地认为是爷爷柳条抽错了地方,可能因为是愤怒偏离了方向,但很快她就知道,是她想多了。
“你个小寡妇,就你能,平时屁都没的一个,今天怎么就这么能说?!”爷爷的怒骂让静蓝明白是她刚才的正确回答激怒了爷爷。
小小年龄的静蓝不知道寡妇是什么,但这是她那群姑姑经常骂她的用词,所以静蓝知道这词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今的静蓝从来不会在她的话语中出现这个词,哪怕真遇到这样的角色时,她也会文绉绉地用“孤身一人”来替代。
静蓝报名顺利,静幺宝没能报上名。静蓝母亲空前的兴奋,原本还不乐意让静蓝上学的女人,这会儿嗓门响亮:“静蓝,给这一块五毛给你,记好明天带给老师。”
“人家有老子教,有一大族人教,都跟钉耙锄头教一样,天生笨蛋教死了都没得用,老天有眼啊!”(我们这“教”和“锄”是一个音。)静蓝母亲难得的解气,晚上静蓝吃到了有记忆以来的第一碗荷包蛋下面。特别是母亲还亲自为静蓝端了个小凳子放在了门外。
“慢慢吃,别烫着了!”静蓝母亲的声音很响亮,但在静蓝的耳朵了这声音温柔的快醉了。原来母亲还是这么亲这么柔的,而且母亲除了稀饭竟然还会做荷包蛋下面,太神奇了。
只是这碗荷包蛋面吃的太恐怖了。
那一顿是静蓝从四岁以来第一次在在家灶间外吃的饭,荷包蛋是什么味她不知道,面条什么味她也不知道,一顿饭也吃的胆战心惊,背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贴在脊背上,有点痒嗖嗖的。一群姑姑路过都冷冷地抛出一句:“作,作,作,又不作死你个小寡妇!”(这里的作读去声,可不是现在平声的作。)
静蓝时时担心姑姑们会凌空一脚踢飞她的碗,好在这些姑姑对她还不那么仇恨。
那一夜静蓝兴奋地失眠了,晚上无数次睁开眼,可惜每次睁开眼时都没有天亮。天就这么被静蓝无数的睁眼感动了。静蓝背着舅舅给她早早准备的军用书包,书包夹层里放在叠的整整齐齐的的一块五。
没多会,静蓝回来了,小心翼翼地把钱还给了母亲,头快埋到地里去了,仿佛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
原来,她的名额被她同龄的叔叔取代了。她爷爷一早带了钱牵着幺宝,他只跟老师一句话:“静蓝家没有钱交学费,所以今年不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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