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贼（1/2）

温暖的早春带走了刺骨的寒风，却给这片土膏微润的大地带来了新的动荡。湛蓝的天空下，南方大地刚换上一身崭新的绿装，却立马被南下的马蹄毫不留情地撕扯破碎，这一回地处江南的如皋也未能躲过。

冒宅附近的人家早在嗅到危险即将到来之前举家迁移，逃的逃，散的散，所以等到闯王李自成攻入京城，崇祯皇帝自刎媒山，清兵大举入关之时，如皋城里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其中就包括坚守故地不肯离去的冒氏一族。

日子过得愈加艰难了，如皋的地方官员性格懦弱又不善管理，使得城内盗贼四起，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让整座城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贵公子是这一代冒氏族人的领军人物，他看着越来越多的家中族人无辜被害，自己却无力救助，只好做出了举家前往湖州朱宅暂避的决定。贵公子制定了一个计划，从水路离开，清晨出发，沿着南江前行，这样不到中午便可抵达朱宅。

小宛在屋里忙着打点行装，先是清理衣物、书画、文卷，把它们分类打包，又在包袱上分别贴上注明类别的字条，分给不同的仆人婢女照管，接着吩咐青儿去商行把那些大额银票换成散碎的银两，又整理出了一百多个大小不一的钱包。

贵公子看着摆在床榻上用不起眼的灰布包着的钱包，显得有些困惑。“怎么要分这么多钱包？”

小宛边整理边朝他解释：“还记得我几年前去金陵找你结果路遇劫匪的事吗？我们在逃亡途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是小心为上，多备些零钱，既可做到财不外露，又可方便人情往来，处理杂事。

“还是你耐心细致，”贵公子恍然，“你这倒启发了我，万一我们走水路时遇到盗贼，那不就成了他们的瓮中之鳖？”

在屋里踱着步，贵公子细细思索了一番，招来门外的小童，吩咐他道：“你拿着这些银两出去雇三辆马车，六个车夫，速去速回。记得，要找看起来憨厚可靠一些的。”小童领命而去，贵公子又向小宛嘱托了几句话，也匆匆离去了，他还要忙着出去寻找能带着大家离开的船只，以及雇佣沿途的护卫。

这一天，清晨的雾气还在江面上徘徊未去，码头上便已聚集了携家带口准备登船的两百多个冒氏族人，大家在贵公子的指挥下悄无声息地登船，出发。江水湍急，载着一辆辆规模不大的船飞速前行。坐在船舱中的小宛握紧了手中的团扇，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安。

青儿抱着小宛交给自己的包裹，一脸可惜地问道：“小姐，抛掉那些你珍藏许久的妆奁饰物，只带着这些裁掉装潢只余纸娟的书画离开，你真的不后悔吗？”小宛缓缓摇了摇头“那些妆奁虽然是我心头所爱，但终究乃身外之物，既然现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就只能选择带走这些对我来说更为珍贵的书画了。你可要好好替我保管它们，我现在只求我们能一路平安地到达湖州，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哪有什么闲心为那些抛掉的东西后悔呢。”

“咦，我怎么觉得船不动了？”正说着话，青儿发现船身好像不再晃荡了。小宛跟着脸色一变，立刻走出船舱探看，只见神色凝重的贵公子也在往这边走来，“小宛，江上的潮水突然落了，我们的船遇上礁石，无法前行了。不止如此，我还发现前方的江口横陈着数辆大船，呈犄角之势守在险要位置，似乎就在等着我们过去。”

“公子，这个人自称是朱宅的家仆，有要事前来禀告。”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湿透的健壮汉子被小童一脸匆忙地领来了。

健壮汉子见到贵公子，忙从怀中摸索出了挂在脖子上的一枚玉信，告诉贵公子这是提前赶往朱宅打理一切的贵公子族兄交给他的。确认了眼前之人的身份，贵公子和小宛立刻将他领进了船舱。

“少主子，我是来给你们报信的。大公子查到有伙盗贼盯上了我们的船，现在已有人混进了船里，他们还截下了后岸的归路，你们千万不可往回返。”

健壮汉子的话让贵公子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前方的大船应当也是这伙盗贼的同伙。幸而刚刚遇到潮落才让这汉子赶得及前来报信，若还是一路疾行，说不定此刻已经落到了那些图谋不轨的盗贼手里，这真是应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句老话。只是，现在的情况前有狼，后有虎，大家该怎么逃出生天呢？贵公子与小宛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懂了马车两个字。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而且尽量不惊动那些行迹可疑的护卫，能舍下的东西都尽量舍弃吧。一会儿去船头等我，我马上命令艄公往离江岸最近的地方靠。”贵公子重重握了一下小宛的手，转身带着小童和健壮汉子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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