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2）
摄影机被推回原位，原本安静围在一起的剧组人员纷纷开始鼓掌, 掌声一开始只是稀稀拉拉的两下, 很快就把秦亦欢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p>
一片掌声之中，还有王青鸣兴奋的大喊：“陈词！陈词！来看这个！”</p>
简学文和邱叁从人群中钻出来。</p>
邱叁一把握住秦亦欢的手, 非常兴奋地说了句“您真是太棒了秦老师”；简学文则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然后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p>
秦亦欢站在原地，有点儿茫然。</p>
一切都拉回了现实, 她站在好几架摄影机中间，大灯就在背后, 烤得雨都灼热了起来，混杂着雨雾的空气中弥漫着赶工的焦虑。剧组的人兴奋又忙碌，一条街之外则是寂静——这里是影视基地，今晚只有他们一个组的夜戏。</p>
从这些人的反应看来，她演得应该是非常成功的, 可她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共情之后，悲欢离合突然被全部抽走, 只留下一片白茫茫的雪地。</p>
人声嘈杂, 她却像和他们之间隔了一层纱, 一层纱便是一整个世界。</p>
最后陈词站到了她面前。</p>
秦亦欢茫然地说：“陈导。”</p>
大灯还照着, 照得陈词身上纤毫毕现。她今天居然穿了正装, 白色的西装长裤尖头高跟, 头发被雨水打湿, 刘海凌乱细碎地贴在额上。她眼睛很亮，那里面有秦亦欢看不懂的情绪。</p>
隔得这么近，这么近，秦亦欢第一次注意到，陈词眼睛形状是偏向于冷漠的秀丽，眼尾却收得十分妩媚，像水上泛着红的桃花。</p>
陈词什么也没说，用力抱住了她。</p>
灯灭了。</p>
她抱得很紧，其实并不舒服，可是秦亦欢突然就明白了：这才是真实的世界。</p>
像是所有情绪一下子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被孙荏强自压抑住的泪水此刻弥漫而出。</p>
秦亦欢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她哭得那么肆无忌惮，因为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泪水才不会被解读为软弱，而是代表了她作为一个演员业的业务水平和敬业精神。</p>
她喜欢演戏。</p>
她从来就是一个感情非常丰富的人，但是感情往往是一种多余的东西。秦亦欢让自己永远保持在高攻击性的状态，向周围所有人传达着“危险”的信号，连容貌都是侵略如火的美艳。</p>
这样的秦亦欢容不下多余的情绪。</p>
在她的生活中，只有演戏是安全的。</p>
电影是不真实的，不真实就是最安全的锁。</p>
每一个角色都是一个保险箱，她可以在那里寄放她无处安置的感情，最后还能给箱子贴上“演技派”、“影后”、“敬业”的标签，高价售卖。</p>
多完美的安排。</p>
秦亦欢知道自己的眼光一直很好。</p>
她看到孙荏的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角色。</p>
而那时候，陈词的剧本甚至还没资格被段茂递到她桌上。</p>
她觉得孙荏有点像她，又活成了她想要的样子。</p>
真好。</p>
雨还在下着，剧组的人都站在周围，却没人敢来打扰她们。那间小酒吧依然亮着暖色的灯光，秦亦欢更用力地抱紧陈词，下巴搁在她肩上。</p>
她感觉到陈词的手绕在她背后，抚摸着她的头发。</p>
秦亦欢其实一般演完戏之后，情绪也就发泄得差不多了。但不知道是因为孙荏的感情实在太过克制，还是因为她在孙荏身上看到了自己，这次拍完之后，秦亦欢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p>
直到她抱住陈词。</p>
陈词很瘦，像是一不小心就会从她臂弯里漏走一样，要很用力才能抱紧她。</p>
可秦亦欢突然就觉得完满了，泪水簌然而落。</p>
她难得放肆一回，却也只是相对她自己的放肆，咬着嘴唇没发出声音，只有泪水滑落，在陈词肩上沾湿了一小片。</p>
好一会儿之后，她低声问：“老板是人贩子吧？这条线藏得挺深。”</p>
陈词问：“看出来了？”</p>
“嗯。”秦亦欢说：“孙荏说过他们村里有买来的老婆，她去T国是调查分公司有没有参与人口贩卖的，最重要的……老板这种大人物，应该不会闲的没事跑去山沟沟里支教。”</p>
陈词没说话，没说话就是默认。</p>
“你到底是希望观众看得出来，还是看不出来呢？”秦亦欢又问：“埋这么深，我拿着全部剧本都差点没看出来，观众就太容易漏过去了吧。”</p>
“看不看得出来都无所谓，反正也不影响剧情。”陈词慢慢地说：“这些，是你一个人的戏，是只属于你的。”</p>
秦亦欢听着雨声陷入了静默。</p>
陈词的手还在抚摸她的头发，雨很冷，她手心却是暖的。</p>
“陈导。”秦亦欢小声说：“我好喜欢孙荏。”</p>
陈词抚摸她头发的手停住了。</p>
她略微低下头，这样她的头发就垂到了秦亦欢耳边，说：“我也喜欢。”</p>
顿了顿，又说：“她很像你。”</p>
秦亦欢满意了。</p>
不止满意，还心情特别好。</p>
她从陈词身上站直，用力往后甩了下头发，那么一甩，就像是把所有的垃圾情绪都甩了出去，云开雾散见月明。</p>
徐钧赶紧跑过来递水递衣服，灯光凑到王青鸣身边商议灯光方案，摄影组匆匆忙忙把摄影机复位，化妆师过来要给秦亦欢补妆，录音师则低着头调试设备——这时候陈词突然说：“下一场。”</p>
离得近的几个人茫然地抬起头。</p>
陈词又重复一遍：“我说，下一场。”</p>
原本忙忙碌碌的一圈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停了下来，甚至还维持着原来的动作。</p>
秦亦欢也愣住了，喝水的手僵在半空。</p>
《稷下》跟着陈词拍了三个月了，全组人都知道，哪怕一场戏发挥得非常完美，陈导也会要求换着机位取景多拍几条，留作备用素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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