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府（1/2）
自五岁时被母亲送上山以来，清尘已经十年，未曾踏足这山下红尘。
此时正是晌午，可官道上还有许许多多进城的商贩和佃农，虽大多是面黄肌瘦，可脸上并无太多疾苦之色，一片熙攘热闹。底层百姓，永远是天灾和人祸最大的受害者，可他们也是命运面前最坚强的抵抗者，受苦难者，从来没被苦难打败过。
只要能活着，就会活下去。
清尘坐在林府的马车内，怔怔地望着这和山上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山中十年岁月，与佛为伴，青灯古卷，他早已记不得，年幼时父亲牵着他出门时，那江南水乡，到底是何等模样。那里的百姓，是不是也如此地般，永远充满活力和希望……
林川本来是骑马来的，可回去时，也不管别人眼光，硬是要和清尘挤在一辆马车里，还不准别人上来，说什么自己近来偶有困惑，素闻清尘师傅佛法高深，希望能请大师单独为他解惑一二。和他一起来接人的管家林叔还纳闷呢？怎么自家这小魔王什么时候转性了不成？平时不是最讨厌别人和他说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吗？
虽然不解，可到底是自家少爷，也没人会在意这点小事。倒是智律几位大师不免赠他好几句阿弥陀佛，林川就装没听见，当他们打呵欠了。清尘看这人死皮赖脸地挤上马车，也不好说什么，在外人面前，他一直注意的很，自然不会和林川闹脾气。
林川看清尘从进城开始就一直目不转睛打量着行人，以为他没见过山下世界，被这些新鲜事物所吸引，也挤过来和他一起看车外，还把头搁在人家肩上，漫不经心地说：
“虽然近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可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就是那靖帝残暴荒淫世所罕见，京郊百姓过得也比其他地方的好多了，至少从未经历战火，父亲他们进京时因为靖帝以自焚，几乎没有遇到抵抗，也严格约束手下将士不得伤害百姓，所以说到底，他们也就是穷点累点罢了，在这乱世还算幸运的了。”
清尘点点头表示明白。突然感觉到背后这人说话的热气直往他耳朵里钻，颇觉别扭，轻轻摇了摇肩膀，示意这人靠后点。
可林川却当不懂他什么意思，还厚着脸皮抱怨，“清尘师傅，为了表示恭敬，我今天可是掐着城门打开的时间出来的，很是辛苦，你这动来动去的，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吧？你是出家人，又不是女人，难道还觉得和我授受不亲不成！”
清尘呼吸一滞，不知如何反驳！他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山上和尚都佛法高深，人人恭谨守礼，别说肢体接触，连言语之间也不会太多亲密，慧空就是因为冒冒失失，不知被戒律堂罚过多少次了。像林川这种，大概是林将军战事太多，没空教他，不知道被谁教坏了！清尘难得不怀好意地猜测。
林川自然不知道这人又在编排自己，他见和尚没再推开他还挺开心，说话也带着笑意，语带炫耀地说，“知道你没见过世面，等入府之后，我再带你去城里逛逛，最近日子太平，又风调雨顺，百姓日子开始好过起来，京城里也有了很多好玩的小玩意。”
清尘不置可否。暂且不说他进林府自然是要虔心祷告，为亡魂超度的，哪能出去逛街。再说了，就算出门，他一个和尚，小玩意好不好玩与他有什么关系？
莫不是这人自己喜爱这些东西？
清尘转过头来上下打量这人，若有所思，林川被他看得全身发毛，“你这是干嘛？……有话就说……”
清尘转过头，继续看车外百姓，良久，林川就听见他轻飘飘来一句，“林少爷真是天真烂漫。”
林川傻眼了，这是在骂他呢？还是在骂他呢？
虽然百姓们看起来还过的去，可到底战事不久，街上行人并不很多，所以众人一路很顺利，不多时就到达林府。
此时林府早已中门大开，林将军领着众家丁在门前恭迎。南山寺出来的僧人，自然无人会怠慢，再说智律几位大师也是很有些名望的高僧。
还未等几人下马车，林将军就带人迎了上来，口中连身抱歉，“为着林某之事，让各位大师奔波劳累，实在是罪过。诸位大师肯亲临鄙府，在下本该焚香沐浴，亲自上山，可因俗事繁杂，难以脱身，这才遣犬子代吾相迎，还望师傅们原谅林某怠慢之过。”
说着边朝下车的众僧弯腰深施一礼。诸和尚不敢受他大礼，忙合十还礼。
站在最前的智律大师扶起林将军，“将军切勿多礼。将军为国为民辛劳奔波，何来怠慢之说，切莫折煞小僧。”
林将军四十出头，多年沙场征战，虽面貌清俊，却隐约有股杀伐之气，五官稍显刚硬，英气逼人，大有男儿气概，行事自有其果决雷利之处。闻得智律此言，也不再客套，忙请人进府。
“诸位大师快请进，因进京不久，宅子修缮简陋，佛堂亦是特意请人来修建，上月才完工，或多有不便之处，还请大师多多包涵，林某心中实是不安。若有需要，请随时差遣府中下人去采办才好。”
戒律轻笑，“将军何必如此见外。我等方外之人，于这世俗之物，并无要求，还请宽心。”
林将军听他这样说，脸上倒是柔和不少，边看着众僧人，边道，“既如此，还请各位大师多多宽待。”
“将军客气。”众僧忙行礼。
林勇这才发现自己那不着调的儿子一直跟在一位年轻僧人身边，似乎刚才还是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的。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对和尚这么有好感了？听老林说他这次还特意要求要请一位僧人来，难道就是这位？
林勇不着痕迹地稍微打量了下儿子身边的年轻僧人，身形挺拔，面目清秀，一双眼睛干净透彻，看样子倒是沉稳大方。
清尘一抬头就看见这位大名鼎鼎的不败战神在盯着自己，虽然转瞬即逝，且林勇又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和智律闲聊，但清尘的确感到他眼里的探究意味，不用想，肯定是因为旁边这个和父亲简短地问了一下安后就巴在自己身边的林公子了。
这人还兴致勃勃地一直在说要带自己熟悉府中环境，什么他在花园里养了一只老虎幼崽，可爱得紧啦……什么他上次去北边看中了一座白玉佛，不知道清尘喜不喜欢啦……还有林敏那丫头一直呆在府里早就闷坏了，知道他来了肯定会很高兴云云……
听着身边这人聒噪个不停，又想起刚才那张他除了胡子长点、皱纹多点、表情严肃了点其它几乎的一模一样的老脸，清尘顿时觉得，自己在这林府的日子，怕是再也和清静无缘了……
把众僧带到佛堂安顿下来，林勇和林川陪着他们用了午膳，说是特意从御膳房请来一位擅长做素食的御厨，以后在佛堂专为众高僧准备膳食。
众僧自然连声道谢。
“各位师傅舟车劳累必是辛苦了，先请在佛堂安歇休整。下人们准备好了厢房，若是师傅们有什么需要，随时告知下人，至于祈福超度之事，过几日再和师傅们详谈。此次法事虽说历经一年，但也不是要师傅们就此拘泥于此地，不过是早晚诵经罢了。师傅们是要出门体悟佛法还是研习经书，都请随意。明日我把请人抄好的一万卷经书与千件佛物让人送来，请各位师傅过目。今日圣上宣旨进宫，还有政事，林某就先失陪。”
现在新朝建立，百废待兴，林勇是个大忙人，的确没办法多呆。
“将军政务繁忙，还需多注意贵体。小僧们山野粗人，不必费心挂念，阿弥陀佛。”智律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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