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第二卷4-2(2/2)
杜玉章声音讥诮,
“臣从城外一路走来,满地都是血。有个传令官高声喊着一一叛乱反贼,人人得而诛之!那些反贼,不乏高 官!他们都死了!为什么臣不可以?”
“那都是乱臣贼子”
“臣也是乱臣贼子!”
杜玉章猛然回头,一双眼睛亮得骇人。他逼上一步,紧盯李广宁的眼睛,竟让李广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杜卿你不要胡说”
“臣没有胡说!陛下,难道你真的没有想过__徐骁秋昨日在湖心亭上,是见了谁?七皇子用粮草胁迫他加 入,是用了谁的门路?臣早不追究晚不追究,为何突然追究他儿子良家女子?又为何扣押徐镇边一月之久,却 偏偏在他倒向陛下之后,臣立刻就杀了他儿子?”
“你住口”
“臣为何要住口?陛下,你心里明明白白!徐骁秋昨日湖心亭上,面见的是我;七皇子在江南筹粮,处理的也 是我!我扣押了徐镇边,为了威胁徐骁秋不惜捏造证据,可依然没能说动他一一见事情不成,我就杀了他儿子以 泄私愤!我杜玉章,就是天字第一号乱臣贼子!身为宰相,转投反贼!拉拢徐骁秋,造反篡位!陛下,不杀臣不 足以平民愤,不杀臣不足以平徐氏的怒火”
“杜卿!”
李广宁突然一声咆哮,用力扼住了杜玉章的喉咙!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两手越掐越紧一一明明杜玉章才是濒临窒息的那个人,可李广宁的脸色, 却更加绝望!-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题目,你们看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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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广宁双手发抖,他能感觉到杜玉章两只冰冷的手搭在自己手腕上,却没有用力阻止他的暴行。那一双倾国 倾城的桃花眼渐渐涣散了,可杜玉章唇边,竟还带着笑意!
“不要再说你不能再说!你住嘴,朕就当什么都没听到杜卿!”
一个激灵,李广宁猛地松手。杜玉章软软地从他手中滑落。就如同一缕绸带滑落地面,没有一点声息。
“杜卿杜卿!”
李广宁吓得心神倶裂。他跪在地上,将杜玉章抱在怀里一一这人怎么这么轻?像是一松手就要化作一缕青 烟,从他手上散逸了!
“杜卿玉章!你醒醒你醒醒啊!”
杜玉章脖颈上还有着深深的淤青,指痕纵横僵肿。李广宁不住摇晃着他,竟然真的逼得他喉中一阵响动,随 即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
“咳咳哈咳哈哈哈哈哈哈!”
杜玉章边咳边笑,状若疯癫。本来就喘不过气,这样笑着,更是面青唇白,叫人担心他再昏死过去一次。李 广宁紧抱着他,心神大骇一一他的玉章,这是怎么了?
“陛下,你舍不得我哈哈哈
如今,却是你舍不得我了!”
“玉章,你在说什么?”
杜玉章喘息未定,胸前依旧剧烈起伏着。他唇边已经渗出丝丝血痕,可他像是根本没有尝到口中腥甜,只顾 着笑。
“我笑陛下__今时今日,竟然舍不得臣死!”
“玉章!你到底怎么了?我当然舍不得你死,我我”
“你什么?说不出口?我来替你说!陛下__你对我情根深种,根本无法自拔了!”
“你胡说!我根本”
李广宁脱口而出,却完全接不下去了。他粗喘着气,不敢看杜玉章的眼睛。
“杜卿,你累了 今日事端太多,朕不怪你!朕这就送你回府,你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朕再去看你!王
礼!”
杜玉章哈哈大笑,这笑声几乎震破夜空。李广宁几乎抱不住他。大燕的皇帝一头冷汗,喘息慌乱,一叠声地 斥责,
“王礼!你去了哪里,赶紧给朕滚过来!朕叫你送杜相回去休息你还不快去!”
“哈哈哈!李广宁!你舍不得我__你杀不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礼王鸣”
李广宁喊声愈加凄惶,却突然失了音。杜玉章一双冰冷的手覆盖在他唇上,眼神里簇着寒光。
“陛下,你为何不敢承认?你喜欢我喜欢到这种地步,已经连看着我的眼睛说一句“我心里没有你”的胆子,都
没有了?”
“玉章,你疯了!不要再胡闹了!”
“我没疯,疯的人是陛下!若陛下心中没有我,就看着臣的眼睛说一句一一你不喜欢我,不在意我,更不在乎 我的死活!陛下!你说啊!”
李广宁面皮抽搐,嘴巴张了又合。他眼神闪躲着__对面的杜玉章,那眼神就像是两把利刃!李广宁根本不 敢看他,只觉得像是自己的魂灵都被那眼神劈开,心中一切都被大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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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你不敢。”
杜玉章笑了,笑声讥诮。
“大燕的皇帝,一代君王!却为了喜欢臣,怯懦至此!别说否认对臣的心意,就连承认臣当真叛乱,该杀该 剐,都不敢了!”
“你没有叛乱!”
李广宁目光依旧钉在地上,咬牙切齿挤出一句,
“朕是皇帝一一朕说你没有叛乱,你就是没有!”
“徐镇边那里也是一样!不过是个将军的儿子,莫说你是事出有因,就算你当真诬陷了他,朕也能替你脱罪! “昨夜,你不过是被叛军阻隔半路,才耽搁了时间!就连杀死徐骁秋的儿子,也是叛军所为!他们见叛乱不 成,泄愤于忠良,才杀害了徐镇边!明日一早,朕就当众宣布,为徐镇边追授侯爵,国士葬之!徐骁秋封一品护 国公,赏金万两__若这样徐骁秋还不肯罢休,朕就大办徐镇边的案,查抄徐家军内徇私舞弊贪污军饷,不出 三年,让徐家军的名号,从大燕彻底消失!”
杜玉章微微眯起眼,盯着李广宁看了片刻。他一声轻笑,才要开口,李广宁却猛地抬起了头。
大燕皇帝满眼血丝。他从齿缝中挤出一句,
“玉章,你不要再说话。朕醉了,你今夜说的一切,朕都记不清了。你现在去休息。不管你说了什么,或者还 想说什么,都不必再开口一一朕说过,一笔勾销!前尘往事全不作数,你到底明不明白!”
“一笔勾销?”
杜玉章又是一声轻笑,却当真安静了下来。
李广宁心跳如鼓,已是汗流狭背。
方才那些话说得轻巧,可谁人知道,他心中却早就乱了阵脚。他是真的怕一一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 是另一回事!
若当真听到杜玉章亲口说出背叛的细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他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杜玉章能平安回来。可这人终究是回来了一一不管他是因为叛变事败无处可去,还是 另有图谋,他终究是平安归来了啊!
他没有趁乱逃跑,更没有死!他现在就躺在自己怀里一一这就够了!
杜玉章说的对。现在的李广宁,早就对他情根深种,不可自拔!当真离了杜玉章,他根本活不下去!
李广宁低头看了看杜玉章。
明明怀中人已经安静下来,他该松口气了。可他却不能。
杜玉章这样安静,反而给李广宁错觉——1039不里这人根本不在此处。
他的身体还在。他的心,却早就不在了。
宫殿内陷入死般静寂。只有狂风依旧呼呼吹过,将二人衣袍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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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玉章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陛下,臣有话,一直想问陛下。”
“你说。”
“若是臣方才深陷险境,陛下敢不敢单刀独马,夜奔百里去救臣?”
“原来杜卿是担心这个?”
李广宁心中一宽,方才的担忧突然消失了。既然杜玉章还在纠缠自己是否会去救他,岂不是说明,他的心还 在自己身上?
李广宁轻声说,
“朕当然敢。莫说是单骑百里,就算是大军百万,若为了杜卿的性命,朕又有何不敢?杜卿,是不是今日遇 险,朕不知道,没能去救你,所以你才生气?”
杜玉章没理会李广宁的问话。他继续追问,
“可若是救了臣,就会被万人睡骂,众叛亲离,此后只能苦捱度日,每一日都痛苦万分__陛下也会去救
臣么?”
这话就有些越界了。李广宁看了杜玉章一眼,心生几分不悦。可怀中人失而复得,叫他多生了几分耐心。 “杜卿,你放肆也该有个限度。朕是皇帝,谁敢在背后说朕半个不字?这种话,下次少说。”
“是啊,陛下是皇帝。从来只有陛下责罚旁人,旁人却从不敢说陛下一个不是。一鞭子抽下去,骨头都抽碎 了,旁人也只能跪着谢恩。疼不疼的,又有谁在意?”
李广宁眉头一蹙,
“杜卿,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臣是臣子,陛下是君上。论理,臣此生也不可能对陛下说这些。”
杜玉章唇边绽开一个笑,犹如一朵罂粟,在月夜缓缓绽放。
“可若是陛下心仪朕,心仪到不惜代价也要保住臣性命的地步,那就不一样了。”
“杜卿!”
“怎么?陛下,又要堵住臣的嘴?方才没能扼死臣,这一次若陛下加几分力气,或许就成了。”杜玉章一双纤 细手指抚在脖颈间,上面青紫僵肿高高隆起,是触目惊心。
“陛下,冲这里来。陛下力大无穷,臣从不能挣脱半分__陛下若想,也不过须臾功夫就完事了。”
“杜玉章!”
李广宁脸上胀红了。不只是愤恨,更是恼怒__可看着那脖颈上的僵痕,他将怒火生生压了回去。
“你累了。你该回去休息。不要再多说半个字!否则”
“否则如何?”
杜玉章突然从李广宁怀中挣了出来。他死死盯住李广宁,
“否则陛下就要将臣关在寝殿中,一条金鞭一瓶烈药,再熬上三天三夜?否则陛下就要将臣按在身下肆意狎 弄,不管臣昏死过去几回,都不会停手?还是陛下要在臣身上再刺上几朵芍药,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臣根本
算不得个人,只是陛下的一个玩物,一个娼奴?陛下,你也可以将臣推到大街上去,臣做了三年宰相,得罪仇人 无数,总有哪个想要了臣的命!那时候陛下也不必理会,只要冷眼旁观,自然可以叫臣求救无门,惨死在他们的 棍棒之下!就算没能当场死了,陛下就将臣带进寝殿丢在一边一一哪怕臣活生生地疼死了,陛下也不必理会!臣 是个娼奴,是个下贱东西,今时今日的一切,不都是臣自找的吗?”
“放肆!”
李广宁勃然大怒,
“朕是君主,你是臣下!杜玉章,你竟然对朕挑衅如斯,是当真忘了自己身份?”
“身份?哈哈哈哈,身份!”
杜玉章大笑起来,
“臣若不是忘了自己身份,还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臣从前忘记过__还将高高在上的天子,当成当年东宫里的宁哥哥!陛下!臣对你如何,你不知,臣却自 知!可臣不自知的是,陛下眼里,我不过是个死不足惜的榻上娼奴罢了!
到了如今,陛下与臣说身份?陛下放心!杜玉章是个什么身份,就算陛下会忘,我自己也再不会忘!”
——“宁哥哥”?
睽违三年的一声“宁哥哥”,瞬间将李广宁的怒驱赶得烟消云散。
李广宁甚至顾不得再听杜玉章后面说了些什么一一不过是怨愤之词,有什么好计较? “榻上娼奴”“不敢忘身 份”一一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要个名分?
就连当年东宫中的旧日称呼都搬了出来!
可李广宁不仅没有对杜玉章的放肆与心机恼火,反而心中一畅。毕竟,若不是心底对自己爱得刻骨,杜宇章 也不会这样反应激烈。
李广宁自以为明白了一切的根源。他腰身突然挺直了起来,心里也有了底。
“说了这么多,杜卿原来是在怨朕。怨恨朕将你看成臣子,看成榻上之人,却没有将你看成朕的心上人?” 李广宁将杜玉章搂在怀里,凑上去要亲。杜玉章一动不动,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可他也没有躲。
见他这样,李广宁更觉得自己猜的对。他心中到此时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
“若是这样,你也不必反应这般大。吓了朕一跳,还以为你当真是做下错事了。当然,就算真做了错事也不 怕。有朕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李广宁说到此处,竟然还生了几分志得意满。
七皇子覆灭,徐骁秋俯首,现如今的大燕,哪还有真能对他李广宁有所威胁的人物?现在不同往日,他是真 的可以开六合,扫八荒__区区一个杜玉章,只要他李广宁不赐罪,天底下还有谁能威胁这人?
对,就是这样!这人的命是自己的,自己想让他死他才会死,自己想让他活徐骁秋算什么东西?谁也不
可能要了他的命!
“来,让朕看看。杜玉章啊杜玉章,为了区区情爱,你也撑不住这一份体面,要这样歇斯底里了。”
李广宁掐起杜玉章的下巴。像以往一样,他将这人当成一件玩意儿,随意拨弄着他的脸。
可这一次,杜玉章眼神冷冷,啪地打落他的手。
“怎么,闹起脾气了?”
“臣没有脾气。”杜玉章淡漠道,“臣只是有所感慨看来情爱,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陛下,原本是多么眼 里
揉不得沙子的人,现如今被情爱蒙了心,连臣这样明晃晃地叛乱,都能够不计较了!”
“杜玉章!”
李广宁有些变了脸色,
“朕已经告诉过你,不许你再提此事!怎么,你连朕的话,都敢不听了?”
“臣为什么要听陛下的话?论大义么?臣早就是乱臣贼子,三年前就叛了陛下,转投七皇子!这,可是陛下你 亲口所说!论私情么?若有私情,是可以叫人忍辱负重,多少磋磨都甘之如怡只可惜,臣对陛下,可没有一
丝情爱。”
这里起题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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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广宁脸色突地一变。
“杜卿,你不要胡说!旁的事情朕都可容你三分,可你要再胡说下去”
“陛下要对我如何?”杜玉章“哈”地一声,“随便陛下!没有就是没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陛下将我千 刀万剐,臣也变不出半分喜欢!”
杜玉章声音越来越高,笑的也越来越肆意。眼看得李广宁神情数变,嘴唇都在抖,他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陛下不是早就说过,我杜玉章是个贱东西,从没有半分真心!若说喜欢,也只喜欢功名利禄,富贵荣华!若 为了这些,我能忍辱负重整三年若为了这些,我能呕心沥血整三年若为了这些,我就能让陛下压在身
下,死去活来熬了整三年哈哈哈,陛下说的对啊!三年来一切都是交易,我不过是卖身来取荣华富贵,可陛
下难道你忘了,从来交易都是价高者得!我能卖给陛下,当然也可以卖给七皇子!他出价更高,我为什么要守着 陛下你!”
轰隆一声,红木桌案掀翻在地,砸在地上,激起一阵灰尘!方才李广宁动作太猛,这书案一条腿都被砸断 了,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李广宁喘着粗气,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
“够了!杜玉章,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王礼__你躲到哪里去了!给朕滚出来!”
王礼其实早就到了。刚才李广宁就已经召唤过他一次,只是他在殿外听到里面这两人这般剑拔弩张,哪里敢 进来打扰?
他一直在门外候着。此刻,听到李广宁声音都气得变了调,知道陛下这是动了真火。他要再不进去,怕是真 要出大事了。
“奴才在!”
王礼赶忙进去磕了个头,
“陛下,方才奴才已经备下了轿子,现在就能送杜大人回府了!杜大人,来,这边请”
“我不去。”
“他不去!”
谁想到,二人异口同声,回绝了王礼这一番安排。李广宁瞥了杜玉章一眼,恨恨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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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卿今夜就住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王礼,你将人给我看住了!他要是再敢闹什么么蛾子,我连你一起问 罪!”
“是!”
“至于你,杜玉章!你今夜就给朕好好反省一下!明日五月初三,朕带你回东宫一一你若乖些还好,你若还是 这般敬酒不吃吃罚酒,朕也不会轻饶你了!听到没有!”
说完,李广宁一脚踢开地上碍事的红木书案,大步往外走去。砰地一声,是他用力摔上了房门。王礼屏息听 着,又过了片刻,又是轰隆一声传来。王礼知道,这大概是李广宁踢开了殿外大门,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