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行（五）（1/2）

朝堂上的巨震，对于正着急往山阴赶路的惜安与谢南而言，自然一无所知。此时离山阴不到二百里的一片广袤山地中，天边的乌云集结成阵，浓稠的犹如墨汁一般，沉甸甸地压在头上。闪电不时在空中划过，将乌云撕裂出一道道狰狞的口子，空气中有细细的雨丝吹来，不出意外，一场暴雨就在眼前。

一辆双轮马车在山地上费力地跑着，正在驾车的车夫神情严峻，脸上的黑色布条将他刀削般的脸庞遮去了大半。他不停挥舞着马鞭催促，希望在暴雨落下之前找到一个容身的地方。

此处山地颇广，马儿奔跑了一会也没有看到一处可以遮挡之地，迎面而来的湿意却是越来越明显。赶车的年轻人眉头越蹙越紧，手里的鞭子更是连连挥舞。

好在他们的运气未尽，大雨即将落下的那一刻，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一闪而过的闪电亮光下露出轮廓。年轻人的眼睛发亮，他狠狠抽打了几下马匹，马车速度顿时快了几分。

几个呼吸后，马车便到了目的地，那是一个很小的破庙，狂风将屋顶吹的噼啪响，让人不由担心这屋顶随时会被掀飞。不过对于此时的车夫而言，这却是个难得的容身之所。年轻人跳下马车，动作飞快地将车厢内一人抱起，踏进庙里的那一瞬，暴雨倾盆而下。

这年轻人正是谢南，经过多日休息，他的伤势已经基本恢复。考虑到两人手里的余钱，惜安便打发了原来的车夫与马车，又在一家车马行里单独雇佣了马车。大楚国重农却不抑商，商人的地位也比其他朝代稍高一些，法令甚至规定，若是对大楚的经济发展有突出贡献的商人，在核实后甚至可以得到官职，当然，这个官职只是个虚衔。

在这种国策下，大楚国的商业迅速发展，时至今日，在江南富庶地区，商业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发达。比如车马行，甚至出现了后世的连锁品牌。惜安便是从一家名为“聚益”的车马行中租用马车，到达山阴后只需要还给山阴的“聚益”车马行即可拿回押金。如此一来，他们就省下了车夫的钱。

车夫的工钱、吃喝、住宿等算起来，累计一月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对目前两人加起来不到五十两银子的身家来说，还是能省则省吧。

只是，自从换了这辆马车之后，惜安便开始生起病来。这病来势汹汹，半日的功夫，惜安已经说起了胡话。谢南快马加鞭想去最近的城镇找个大夫，却遇到了这场暴雨。

土地庙的火堆旁，惜安躺在那里，火光照耀下，她原本因发烧而有些潮红的脸颊看起来红的吓人。谢南目露担忧之色，他已经将自己的外衫套到了惜安身上，又将她尽可能地靠近火堆，可惜安的身体还在不停发抖。

谢南望着外面的暴雨，眉头紧锁。他第N次伸手去摸惜安的额头，那温度让他心里一惊。他沉思一会，目光一凝似是下定了决心，小心地将惜安连头带脚尽量裹得严实，毫不犹豫地大跨步朝马车走去。

这雨不知道何时才能停下，他已经等不了了。必须立刻找到大夫，给惜安医治。谢南暗自庆幸，当初离开青玉镇之前，惜安曾经问他是否与她同去山阴，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惜安是他的救命恩人，一个单身女子要行一个多月才能回到山阴，虽然如今世道太平，但谁又能保证没有个天灾人祸呢。此时看来，这绝对是个正确的决定。

至于失忆一事，事有轻重缓急，不急于一时。

许是被抱的太进，怀里的人不安地扭动了一下，略有些上扬的英气眉毛蹙了蹙，露出些许女儿态，谢南眼神略暖，将人抱的更紧。

马车飞驰在雨中，约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马车行在路上已是非常不易。又艰难行了一会，远处终于有红色亮光摇曳，看起来似乎是城楼上挂着的灯笼。谢南心里大定，他狠抽了几下马屁股，想一鼓作气进城。那马却在此时一个趔趄扑到在地，马车顿时倾斜，里面传来扑通一声，有东西滚落。谢南的神情大变，他转身一把接住翻滚而出的惜安，飞身下车。

待站定后，谢南这才发现那马已经口吐白沫，不能再动。

此时雨势已经不大，谢南看了眼离他们不远的城楼，干脆不再管那马车，抱着惜安疾奔而去。此时城门早已关闭，不过这对谢南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他抱着人，趁着夜色避开守城门的兵卒，几个跳跃后便进了城内。

丰阳城里的宝安药铺，店主卢不全将最后一块门板放上，捶了捶自己的老腰，摇摇头准备进入内堂。他这店铺位置不好，离城门虽近，离城中心却需要走上小半个时辰，要不是他医术还行，这么多年来多少积累了口碑，这小小药铺能不能养活一家子还是个未知之数。

隔着外堂和内堂的帘子掀起，老妻王氏走了出来。四十几岁的妇人生的很是圆润，胖胖的脸上也没有多少岁月痕迹。若是仔细一点，倒是可以在她的鼻梁上找到几丝明显的笑纹。她上前一步，扶住卢不全的胳膊，心疼地说：“今儿累坏了吧。我刚熬了莲子粥，进来先喝一点。”

卢不全握住老妻的手，两人相携准备进屋。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两人脚步一顿，对视一眼，卢不全连忙转身准备开门。

“许是急症。”他嘱咐了王氏一句。这种情况他碰到的也是不少，多是突发急诊。医者父母心，无论什么时候，卢不全每次都是开门行医。

“来了来了。”卢不全大声应道，门外急促的敲门声随即停了下来。卢不全堪堪将门擦卸下，门就被人推了开来。一个浑身湿透，脸上还蒙着黑布的人一个闪身推门而入。

卢不全见到此人打扮，不禁大吃一惊。

“素婉快走！”他大吼一声，人便扑了过去，想要自己将这匪人挡上一挡，好为老妻挣个机会。

只是他还未碰到人，就被一股大力挡住。

卢不全顿时大慌。

“大夫莫慌，我们是求医之人。”一个略显焦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听到这话，卢不全紧闭的眼睛才睁了开来。他定睛一看，见挡住自己的人怀里果然抱了一人，面颊通红，嘴唇干裂，病号无疑，他这才讪讪退了一步。

正在此时，门帘一晃，一个人影旋风般冲了出来，手中一物横扫，谢南一手抱着惜安，一手还挡着卢不全，躲避不及竟然被扫中，脸上顿时出现了几道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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