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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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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铭杰一番话说的我云里雾里。我不得不调动所有回忆的存储,去翻开十几二十年前的那一页。

我妈是车祸死的,因为她死的太早,我对此已经没什么印象。关于妈妈的一切信息皆来自爸爸和亲戚的描述。我爸说,妈妈在过马路时闯了个红灯,被一辆突然冲出来的土泵车撞到,送到医院也没抢救过来。而我的爸爸,在妈妈去世后一蹶不振。他辞去了城市里的工作,回到了老家小镇,盖起了现在我所住的这栋小楼。一边经营家里的酱油厂一边养活我。但是我的学籍还留在县城里。我一直在县里从小学读到高中,我爸每天用运货的皮卡接送我上学放学。镇上的人闲下来没事干的时候,抽一把椅子坐下来就会讨论他,带着一脸唾弃。他们说章家老大长得就又白又怂,是好欺负的样子,没想到骨头也这么软。一个男人死了老婆怎么啦,还可以再娶啊。他那个俊脸别说娶个二婚的,大姑娘也不是没可能。这些人聊天的时候也不避着我。

一样的经历在不同的人身上,苦痛值千差万别。有的人在苦难滔天面前依然坚守着生命顽强的活下去,而也有人无论如何都抵消不了时刻折磨着自己内心的苦楚,谁能说哪一种就高人一等?何况这些说闲话的人里有几个经历过失去挚爱?爸爸说,那天他想吃葱爆羊肉,妈妈是去马路对面的菜场买葱。他们无法想象爸爸对妈妈的死有多么内疚,这段经历又如何在他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迹。

不过我懒得和他们辩驳。小时候是因为我听不懂,长大了听多了,又麻木了。

在妈妈去世后的几年,爸爸无数次站上了我们家自建小楼的顶层露台。他总是站在边缘,或者坐在那儿,在毫无护栏的半空中悬着一双长腿。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下,抽根烟,或许是看一看露台上的几株盆栽。我站在他身后,看到他颤抖的肩膀。

一看到他站上上去,叔伯们就会特别的紧张。他们先是在楼下大声喊我爸的名字,章墨,你想想乐乐,他才五岁啊。在一个人通过喊话牵制住我爸注意力的时候,另一个人爬上露台,从背后抱住他,把他拉回安全的地方。父亲下来之后摸着我的头说,对不起,我总是想跳下去,我真的控制不住。

后来我七岁,八岁,十岁,父亲尝试过好多次自杀,都未遂。有被人救下的,也有自己放弃的。有一天,父亲似乎觉得我足够大,不再是他的后顾之忧。他终于不用理会亲戚们劝说好好活着的句子。是的,那些人只会说,活着总比死了强。可是活着的父亲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他们谁管?谁解决得了。

我知道母亲去世后父亲心中伤痕未曾愈合过半点。他抱着我睡去,自己又叫着母亲的名字在梦里呓语,惊醒。七年来,他恐怕真的没睡过几次好觉。白天他带着一脸疲惫去上班,晚上还要给我做饭,看着我写作业。

我理解他,即使他抛下我自杀,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他。何况,我还继承了他这一点。

他去世以后,酱油厂交给了舅舅。我也搬进了舅舅家。平心而论,舅舅舅妈在吃穿上没有亏待过我,他家小儿子也还懂事。我看到舅舅一家三口吃饭的时候,总觉得要是自己不存在,这一家人,会是多美满的一幅画。老天偏偏要插一个我到画里。青春期的我很敏感。自觉是无父无母的少年,寄人篱下,个中辛酸,难以言说。

我意识到自己和父亲的相似,是从初三开始。那时候我的裤子穿不了多久就会像缩了一节一样,吊在小腿上,露出半截脚踝。我的骨骼越来越分明,隔着薄薄的T恤,也能看见锁骨和肩胛骨的轮廓。我的脸也变得削瘦,褪去奶膘之后,露出尖尖的下巴。

舅舅看着每个暑期疯狂拔个子的我说,你和你爸爸越来越像了。人们不是常说,儿子像妈妈吗?而我却像爸爸。这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但是我们家已经死了两个大人,还有什么奇怪的事会比这更怪吗?

另一件促使我更加理解父亲的事,就是社交。我那时候除了宋铭杰不太和班上其他的同学一起玩,几乎是个没有朋友的状态。也没什么话要和舅舅舅妈说。回家就是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写作业,看书,玩电脑。我想我这辈子大概都要这样索然无味的进行下去了吧。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实在找不到生活的目标和乐趣。我也试着探索过。比如找一个爱好。打球,打游戏,画画,音乐,泡妞。没有一件能激发我的好胜心。人吧,没有欲望作祟,干什么也就都没有动力。

那时候的爸爸就是这样的吧。明明了无生趣,却还要为了我在看不见尽头的世间又活了七年。真的很辛苦。

高中毕业后,我回到了曾经和爸爸居住的老屋,站上了屋顶。很久没有人过问的盆栽尽数枯死,唯有一盆仙人掌借着偶尔的天降雨水,尚留一**气,我把他移到了厂里的办公室。我循着记忆里爸爸的足迹,踏着厚厚的灰尘走到露台外沿。我的脚印留在了地上,如果以后也没有人来这里,这些脚印大概一直会留着。

站在屋顶,风景都变得不一样。风声凛冽,如剑光嗖嗖过耳。太阳也焦灼地打进我眼睛里,刺的我赶紧合上了眼皮,令我分不清日升之处,日落之地。就如我看不清人往生后的走向。我就这样盲站着,想象中有漫天的寒云,成长中的回忆画面裂出几缕细纹,熟悉的人像撕成碎片。我感受不到危险,也不觉得丁点儿害怕。但是我清楚,只要我脚下一动,就会坠落这三层楼高的虚空,和爸爸一样,在气流的碰撞中,踏上和妈妈团聚的路。

我终究是没有跳下去。但是自杀这件事,算是刻在了我心上。

后来,每当我像一块饼被生活放在油锅上反复煎,或者放进高压锅里长久的熬煮,我都会想去那个露台。也许,那是唯一一个我自认为的能和爸爸对话的地方。

爸爸,我虽然知道生活里会有苦涩,可没想到会这么苦。

我在学校不算个优等生,但绝对是不主动惹事的那种。因为我的特殊家庭,来欺负我的人还不算少。哪个学校里都有一群挑软柿子捏的傻x,自以为是扛把子,其实只会欺负没有背景的学生罢了。我自认行事作风都没那么软弱,但也招上了他们。想来只有一个缘由。我无父无母,打了我也没人来找他们算账。从初中开始,宋铭杰都是我唯一的朋友。有人找我麻烦的时候,他愿意为我挺身而出。宋铭杰很多次和我一起应战,带着一身的青紫伤痕回家,被家里人训得够呛。可能是他太讲义气,我又实在太缺爱,太缺朋友了。青春期的我在宋铭杰身上寄托了友谊以外的情感。这是我的秘密,谁也不敢告诉。连宋铭杰也没有说过。

“去游泳吗?”他问我。

“还有谁去?”

“没有那些讨厌鬼。”他懂我话中的意思,不会有那种爱欺负人的人同行。“不过静怡和我们一块去。”他补充了一句。

“好,那我去。”

我和他在一个更衣室,看着他脱掉原来的三角内裤,正要换上平角短裤。

原来的那条内裤大概是他妈妈买的,**部位是一头造型萌萌的小牛。卡通版的动物通常都有相似的大眼睛,圆脸肉滚滚的,看着十分可爱。我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你在看什么啊?”

“看你裤子上那只。”

“啊?”

我忍不住过去指了一下那个部位。

“喏,就是这只牛。”

他腾一下脸红了,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子避着我换上了平角泳裤。我也去把衣服换好。回头找他的时候,发现他正盯着我发呆。

“怎么了?”我问。

“你真白。”

我最近放了学也一直帮厂里打杂搬货,浑身都晒黑了,搞不懂他说我白是什么意思。

“你眼睛没事吧。”我讥笑他。

他摇摇头。“你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屁股也太白了。”

“我可能遗传我爸。他就特别白。哎,你没事看我屁股干嘛?”

“那你看我内裤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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