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er(1/2)
关栖和关昭没一处长得像的,久而久之,附近邻里都知道了关昭是抱养来的,唯独他一人还蒙在鼓里。有一次关栖放学回家,看见关昭埋头坐在门前的楼梯上,怀里抱着个,把脸全挡住了。他往上迈了几台阶梯,凑近了才听见啜泣声,像是某类幼兽发出的,尖尖的,刺刺的。再一看,小孩的衣服上沾了不少灰,头发也乱糟糟的,准是被人打了。他不想是两个人互殴,一心认为是关昭单方面挨欺负了。
“怎么了,宝?”他弯下腰,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听见关栖的声音,小孩猛地抬起头,一张小脸上横七竖八陈列着旧的新的眼泪,眼睛肿得凸出来了,伸长两只小胳膊想让关栖抱,书包也不要了,掉在了脚下,又一骨碌滚下楼梯去。关昭还在往关栖怀里钻,瘦小的躯体发颤着,一会儿就泪湿了他的后脖颈。
一家子都让关栖的哭势吓着了,就是婴儿时期他也是至多吼一两嗓子,提醒大人该给自己喂奶了,从没像现在这样哭得如此悲天恸地过,问什么都不搭话,关母要抱时,小脑袋却像摇拨浪鼓似的摆动,手和脚都紧紧扒着关栖,像夏天墙上的壁虎。哭得没力气了,软软地趴在关栖肩头抽泣着,平息了一会,终于肯说话,“哥哥,要睡觉”,嗓子哭哑了,还打着哭颤,两只手揪着关栖的衣领。
躺在床上却又不睡觉了,用凸成核桃模样的眼睛看关栖,问,“你是我哥哥吗?”关栖后知后觉出些原因来,把关昭搂得更紧了,“我当然是你的哥哥啊,一直都是你的哥哥,永远都是你的哥哥”。他一连说了三个“哥哥”,怕关昭不信似的,又好像在掩盖什么。他轻柔又郑重地地吻上关昭的发顶,和其他时候的吻都不一样,饱含着疼惜与怜爱,还有不知名的愧疚。他似乎在代替这个世界上的阴暗面向关昭道歉,向怀里这个不染尘埃干净无暇的幼小灵魂借以亲吻传渡生存的勇气。他的手轻轻地拍关昭的后背,嘴里哼起了小时候哄他睡觉的歌谣,歌词早忘了,只记得调,哼出来不像是一支曲。
此时,他俯趴在一个十字路口的天桥栏杆上,穿堂而过的风掀起他牛仔外套,又灌满黑色卫衣,有星星点点的火在两指之间的烟头上跳跃,他呆滞地俯瞰车水马龙和形形色色的人 ,大脑和内心都一片空白。如果他现在有思想,那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才是走丢了,是彩色世界里的一点灰色。对,他只是一个点,是偌大宇宙的一颗尘埃,他于这世间而言是漂浮着的,没有一丝实感。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突然,回忆和现实在这个维度重合了,准确来说碰撞了,像前几日新闻报道里的那趟不幸的飞机,在起飞几分钟后又直直地俯冲向地面,砸出一个二十多米深的巨坑,砸在了关栖心上。他麻木了一天的心脏终于恢复了痛觉,如同猛然苏醒过来的植物人。
是这支童谣,他循声望去,天桥底下右手边是一家幼儿园。穿得五颜六色的小朋友们围成一个圈坐在草坪上,中间是领唱的女老师,他离得远,看不清人的面容,只有稚嫩的歌声借风送到他的耳朵边,他也跟着唱出了声,“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一字不差,他像是被偶然途径的神仙点化了一般,突然活络了。
正是傍晚,太阳落到西边去了,呈桔红色,染得云彩也有了姿色,像一团团烧得不太旺的火。他手里的烟快燃近了,烫得手那块地方有点灼热。他往右走了几步,将烟头按灭在垃圾箱上,仿佛亲手掐灭希望般。只是过了一支烟的功夫,关栖却觉得无比漫长,像学生时代的考试,度秒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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