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1/2）
“家远、家远！！”一声声短促的呼喊声响起。
赵家远的梦被打断了。
他也没有弄清姜何到底转学没，刚才的经历像是在看一场电视剧。
耳边回响着那句熟悉的话，“我叫姜何，姜子牙的姜，萧何的何，你记好。”
“几点了？”赵家远揉揉眼睛。
“五点。”姜何说。
“饿了。”赵家远动动身子，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身上套了一件月白色的法兰绒的睡衣。
“你穿着衣服睡觉不舒服，睡衣我早就给你预备上了。衣服给你挂下边了。”
赵家远没说话，刚才的梦星子还在他脑子里回旋。
直到姜何拦着他的肩把人扶起来，赵家远才呆愣着问了一句，“姜何，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喜欢我，从一开始我就不知道原因。”
姜何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搪塞了一句，“喜欢人还需要理由吗？”
赵家远拍拍脑门，他真是想多了。
把梦里的经历当成真实的。
他当年的经历完全不像梦里那样。
可如果梦是真的，那姜何为他做的这些就合理了很多。
喜欢人不需要理由，为人付出总得需要理由吧，赵家远不是瞎子，他能看出来姜何为他付出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吃过晚饭，两个人躺在床上。
姜何让赵家远躺到了里边，靠着那扇半圆形的窗户。
赵家远一晚上的情绪都不怎么高涨，姜何也没多惹他，只是在那人怀里塞了一本书。
赵家远翻了翻身，思绪很乱，“姜何，你知道我想参加的比赛项目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升降式电梯的底部缓冲器。”赵家远说。
姜何也很奇怪，赵家远为什么会和他聊到这个话题。
他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呢？”
“因为我妈就是在电梯上摔死的，带着他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赵家远很平静。
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即使心里再难受他也能拿捏好语气细细说出来。
姜何震惊，虽然这些事他知道，他也在赵家远梦里见过，可是听他主动告诉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张开臂膀搂住他，“过去的事就不要多想了。”
“其实我以前过得很不好。”赵家远又说，“现在也只是比以前过得好一点而已，我还有个吸血鬼二叔。”
他捏着毛茸茸的睡衣，把他曾经的苦难合盘脱出。
姜何也没插嘴，细细地把他大部分都知道的事重新听了一遍。
赵家远以为自己会永远烂到肚子里的委屈，全部给倒了出来。
他很惊讶，自己过那些日子的时候，一把心酸一把泪，现在回想的时候竟然能思维顺畅地说了出来，连一滴泪都没有掉。
说出来之后，整个人都变轻松了，他不需要在装着些什么。
“想不想哭？”姜何偏头看他，“哭出来之后会更好。”
“不想，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现在你已经走在我的生活里，我得跟你说我的性格成因，也要告诉你我的经历，这样你才能考虑以后要不要继续对我这个样子，这样对你公平。”赵家远平静道。
“你就说这么惨就是想吓我走吗？”姜何笑道，“你是不是把我免疫力想得太低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浓浓的夜色染满窗口。
赵家远看着窗外零星地路灯，静静问，“这些事你是不是在我说之前就知道了。”
“呃……”姜何很惊讶。
难道被他知道了自己的特异能力？！
“你如果不知道，为什么无条件对我好，我从来不觉得我对你好过，我对你的好都是还你的。”赵家远直白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跟谁打听的，从哪知道的风声，这些我都不在意。我想知道的是，你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在同情我。”
姜何滞了一下。
他现在严重怀疑赵家远脑子里是不是也长那玩意了，怎么会比自己还要敏感。
“同情有很多表达方式，我对你的不仅仅是同情。”
赵家远叹了一口气，“我今天很累，明天还要去导师的公司，所以我打算睡了。”
姜何拍了拍他，拉严了被子，“睡吧、”
赵家远挤着眼睛，辗转反侧，反复地想着姜何那句“我对你不仅仅是同情。”
直到姜何从后边抱住他，他才安生下来。
“睡不着得话，再说会儿话也行。”姜何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赵家远实情。
如果以后要长久地在一起，那他一定要知道自己脑子上长了一个东西的。
“怎么说、”赵家远翻了一个身，跟他脸对脸，“你对我不仅仅是同情，那剩下的是喜欢吗？”
“你这么说，让我觉得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姜何挑了一个眉。
赵家远忙道，“明显、明显。可你喜欢我什么啊？”
“那你说说，你喜欢我什么？”姜何期待道。
“我没说过我喜欢你。”赵家远道。
“呃……”姜何撇了撇嘴，在赵家远的脖颈间蹭了蹭，“好伤人。”
“我们不是一直都是炮友吗？”赵家远补充了一句，“可持续的那种。”
“好伤人。”姜何又蹭了两下，“你就不能说句喜欢诓诓我。”
“主要是我还找不到喜欢你的地方。”赵家远低声说。
“我对你不好吗？”姜何紧接着问。
“好。”
“那你不喜欢我对你好吗？”
“那我也会对你好的，都还给你。”赵家远又说。
“呃……”姜何被堵得，他觉得赵家远有点轻微的感情障碍，识别不了喜欢这种感觉。
“其实我们这样相处也挺好的。”赵家远在被子里伸了伸胳膊，“不用担心以后要负责任。”
“身体需求跟精神需求分开真的挺好。”
姜何愁容不展，盯着赵家远一直看。
赵家远以为他要憋出个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回他。
等了半天就等来了一句，“你觉得我技术好吗？”
这回轮到赵家远被堵上了，憋得脸通红。
姜何看着他看他许久，他才说出来，“这没法对比，我就只跟你一个人那什么了。”
姜何一听这话，特高兴，扳过来赵家远的身子，激动道，“我也是，我也是。”
赵家远脸上划过三道黑线，“这是什么骄傲的事吗？”
“是啊。看，我们都是对方的唯一，多好。”姜何说。
“是第一，不是唯一。”赵家远进行纠正。
“还不知道以后要发生什么呢。比说这么绝对。”姜何凑近赵家远的脸，声音压得很低，“ 不跟别人比，你觉得我技术怎么样？想换攻吗？”
“我没想过。”赵家远吧脸扭到一边，还拿被子蒙了脸。
姜何缠着他，“你就说舒服不舒服，好还是不好，有那么复杂吗。”
赵家远：“……”
他把被子拉严实，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我睡了、”
过了两分钟，赵家远保持着一个姿势把身子弄僵了，而且被子蒙头导致呼吸不顺畅，他把被子掀了下来，翻了个身。
姜何见状，连忙伸手捅了捅他的后腰，“睡不着吧。”
“我在酝酿。”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姜何改成侧躺，手支着头，目光悠长地看着赵家远，“我想带你去我家。”
“现在不是就在你家吗？”赵家远平静道。
“不、我是说带你去我家，见我家里人。就过年的时候。”
“去你家？！”赵家远从被窝里坐起来。
“是啊，你都跟我说你家的事了，我当然得带你去我家看看，我家的情况，我一时半会而说不完，你可以先接触接触我的家人。”姜何说。
“我不是很想去。”赵家远抱住膝盖。
“我家里人都很友好的。”姜何说。
赵家远没说话。
姜何看了一会儿，拉住赵家远的手，“家远，你得从过去走出来，你这样独行一辈子是不行的。我不强迫你喜欢我，但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吧，你来朋友家，见见朋友的家人。你总得有个圈子的，总得尝试着跟别人的生活发生交叉。”
赵家远闪烁着眼神。
他觉得姜何的话说的很对。
一个人，真的孤单。
“那我想想。”赵家远缩进被窝里。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姜何笑着抱住他，“睡吧。”
赵家远第二天起的很早，眼上还顶着两个黑眼圈。他昨晚没睡好，一直在想要不要去姜何家。
对普通人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可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的一个转折。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去同学家了，高中的时候去过一次，看见同学一家人和和美美，他回家就难受了好久。
自那之后，他在没有去见过别的同学的亲人。
姜何还在睡觉，赵家远轻手轻脚地起床，还帮姜何拉了拉被子。洗漱完毕就出门了。
姜何昨晚也没睡好，听了赵家远的回答，他心里扑腾了很久。
姜何的家离公司有很长一段距离，赵家远必须要转两趟地铁才能到。
赵家远坐地铁的时候，还没到上班高峰，但地铁里的人已经很拥挤了。
他一个人找了一个位子坐下，还在想那件事。
想了没多久，手机就响了。
来电的是周晓帆。
赵家远很诧异。
他接通电话，喂了两声，那头都是一阵静默。准备按下挂断键的时候，那头出声了。
“家远，我是晓帆。”周晓帆的语气很轻，小心翼翼的。
赵家远：“有什么事儿吗？”
周晓帆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赵家远直言：“是因为昨天的事儿吗？”
周晓帆惴惴不安，“嗯。”
赵家远：“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姜何也不会跟别人说的，他看着不靠谱吗，其实嘴很严。”
周晓帆又叹了一口气，“除了这个，我还想说别的，家远，我们同寝室了这么久，知道了这种事，你怕我吗？”
赵家远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在这方面会成为别人的引导者。
“我为什么要怕你。”他说。
“其实我跟贺涛从高中就好上了，大学是在外边租房子住的，研究生想分开一段时间，主要是我的问题。贺涛和我都是那种人。”周晓帆说。
“那种人怎么了。我也是那种人。晓帆，我今天也跟你说句实话，我也是同性恋，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也可以活在日头下。”
赵家远说得很坦然，坦然到自己都吃惊了。
他不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这么直白地给说出来，是被姜何的大大咧咧给传染了吗？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拥挤的地铁上，他一圈的人，半圈都在因为他那句大神说出的“我也是同性恋”而看他。
赵家远脸也没红，心也没慌，站得直楞楞的，继续跟周晓帆说，“我们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儿，没犯过法，同性恋又怎么了。”
那半圈人也就扫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玩自己的手机，或者盯着地铁车窗里倒映出来的人影发呆。
周晓帆顿了顿，“家远、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很排斥，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之前。”赵家远犹豫道，“我自己也是，怎么可能排斥呢？只是我之前生活的地方不能接受，我还没适应过来。”
周晓帆这时候的声音也开朗了很多，“其实很多人都能接受，那些不能接受的肯定不会跟我们成为朋友，跟我们能成为朋友的一定是可以接受的，所以呀，你不要害怕。我终于有一个除了贺涛之外的朋友了。”
“朋友、”赵家远默念了一遍这个词，周身升满温暖。
周晓帆说得很有道理，只有能接受他的人才会继续跟他成为朋友。
就像袁成，就像周晓帆，还有姜何……
是他之前太敏感，太胆小，把他们给屏蔽了。
周晓帆的电话挂断后，就是姜何打进来的电话。
姜何很担心，“家远，你没事吧，刚才跟你打了很久，你的电话一直都在占线，我以为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吓死我了。”
赵家远笑笑，“被人挂着的感觉真好。”
他的心里就从来没这么畅快过，结果一激动，直接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说话那会儿正逢地铁报站，姜何还困着，没听太清，“家远、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说我没事儿。”赵家远连连改口，脸上的笑意却一丝没有消失。
“不不不，你诓我，你刚才说的字数跟你现在这一句压根不一样多。你再说一遍，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姜何那一丝困意也没了。
“真没事儿。这大清早的赶地铁的人都很困，我不能跟你长说了，别人该对我有意见了。”赵家远找了一个借口。
姜何啧了一下，“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跟我打电话，我都会录音的，一会儿我听听你说的是什么。”
“你录音？”赵家远惊讶。
“是啊、你一共也没跟我打过几次电话，每次打电话，我都没说完，你就给我挂了，我肯定得录音回味回味，最近打算把你的声音截个音频当成起床铃。”
“别、姜何。这样吧以后你打电话，我多说点。”赵家远笑道。
“改天再说吧，今天我就不打扰你了，起这么早，昨天你肯定也没睡好，我很晚睡得，你知道你在我怀里翻了几个身吗？”
赵家远没说话，面上微微发烫。
“我不跟你说了，趁着还没到公司，你再车上睡会儿回笼觉，记得看好自己的东西。别让人家给盯上了。”姜何说完，又舍不得挂掉电话了，举着手机还不够放心，“还有那什么。不是九点上班嘛，你别太逼自己，到得早了就多睡会儿。记得吃早饭。”
“嗯、我知道了。那我挂了。”赵家远关了手机。
姜何挂断电话后，就立马去听了录音。
嘈杂的拥挤声和报站声之间夹杂着赵家远那句很小声的话。
——“被人牵挂着，真好。”
真好！
姜何把手机放到胸口上抱着，外放着赵家远轻声说话的录音，就好像抱着赵家远本人。
也许以后很长时间，他还是会一个人付出。
至少能看到希望了。
地铁嗡嗡地快速行驶，赵家远望着窗外的一片黑暗，内心却雨过天晴般，格外澄澈，似有一道利剑般的阳光刺破阴霾。
今天一天，他在干什么都很精神，连开小差发呆都是面带微笑的，堵在自己心里二十多年的东西终于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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