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2）

古澜江如同一把利剑劈山开岳，生生将吴嘉山一分为二，奔流直去。两岸重岩叠嶂，绝巘险峻，唯有乌金崖一处凌空飞起三道乌金铁索连接两岸——此乃古时楚家军为奇袭吴军而架起，那一役自然也是千古留名。

乌金铁索长年累月沾染古澜江的寒气，冰冷异常，甚至能顺着鞋袜渗透入骨，更不要说立于那堪堪三指宽的链条上比剑，因此敢来乌金问剑的，定非平庸之辈。

群山才刚刚镶上一层金边，乌金崖上就已经挤满了慕名而来的人，两峰沿岸，地面树上，无一幸免。

一个面相憨实的中年人走到乌金崖中间空地上，抬手压了压，底下交头接耳的声音就全数敛了个干净，可见此人威望极高。

那人微微一笑，抱拳道：“感谢诸位豪杰给老夫这个面子。”

“啧啧，柳庸和这老匹夫长得一副朴素农夫相怎么能生出柳净植那等俊俏的郎君。” 花浪为躲避药王谷那老头的念叨，跑来了赵姑射这边蹭位。云岫山地位尊崇，所安排的席位视野开阔，堪称一绝，以至于他老注意点有的没的。

“柳净植的娘可是素方仙，况且听说柳庸和年少时也是个俊儿郎，”赵姑射瞥他一眼，“怎么？你又看上柳净植了？这可有点棘手。”

花浪想起柳净植那张清冷的脸连连摇头，“不敢不敢，我等俗人怎敢染指山巅之雪。”

“不过柳净植娘亲是素方仙这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他啧啧称奇，“也难怪，素方仙是当年的‘三分秋色’之一吧，可惜红颜薄命啊。”

连翘多随赵姑射待在云岫山或京城，对江湖诸事并不了解，见状好奇地探头问道：“花公子，三分秋色是什么呀？”

花浪笑嘻嘻答道：“你问我其它我还未必知道，但这美人嘛，我还是略通一二的。三分秋色取自平分秋色之意，指当年江湖上芳名远播的三大美人。另外两个我记得是步莲生的娘亲余天音和……和谁来着？”

“前袭月教教主之妻，不过这只是传言，并没有人见过。”赵姑射淡淡补充。

不过光凭一个传言便能艳压群芳，跻身三大美人之列，足以窥其样貌几分。

他转头看向来霆派的席位，叶浮舟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温世棋旁边。

任朝风的确把他们母子藏得很好，可惜了，终究还是难逃一劫，红颜薄命的又何止素方仙。

这时，旭日冒头，喷薄而出的金光泻了一地，就在众人被亮光刺目的短短时间内，原本站在中间空地的柳庸和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花苞。

丝竹管弦之声不知何时悄悄潜入，待人们发觉时已声势浩大。这曲儿的调子倒是特别，灵巧跳脱，清新脱俗，跟平日里听的很不一样。

“我听说夕雾姑娘的舞曲皆乃她自己独创，独树一帜，今日一观果真如此。”花浪折扇一敲，满面惊叹。

随着乐声渐入佳境，花苞慢慢绽放，露出里面的妙人。姚夕雾穿着一身与飞天壁画中人相类似的衣裳，梳着飞仙髻，广带飘飘，绰约曼妙。

她手腕一转，腕间的银镯就激荡出一片清越之声。底下堪堪开了一半的花苞顿时怒放开来，化作一座莲台。

仿佛得了令，她玉足在空中划了半圈，整个人从极静化为极动。

罗衣恣风引，轻带任情摇。

一开始赵姑射还真被这新奇的舞勾起了几分兴致，但新鲜感过了之后也不过如此。姚夕雾也就讨了个巧，本身跳得未必有多好，至少按赵姑射的说法，是当不起京都第一名妓这个大名的。可毕竟是天道之子，在天道照拂下这点小伎俩足以让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纵观全场，几乎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这让从小就习惯了被人注视的赵姑射感到些许微妙的不悦，他又在桌上划了一笔，给姚夕雾记下了。

没有叶浮舟讨人喜欢，还屡屡挑衅。

说起叶浮舟，他不禁看向来霆派一席。

温自流正看得入神，眼中甚至带上了一点痴迷之色，叶浮舟抬手拍了拍温自流的肩，笑着跟他说了几句话。温自流神色恍惚了一下，似有瞬间的清明，但当他回过头对上了叶浮舟后，目中又带上了绵绵情意。

赵姑射挑起了眉。

他又看了一圈，见肖离、柳净植等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连根本没见过姚夕雾的花桡也是一副中了邪的样子，便瞬间明了，不免啼笑皆非。

看来月老这红线还是天道逼着硬绑上的，他们这些命定之人也未必真心悦于天道之子。不仅如此，还绑了不止一条，害得温自流朝秦暮楚，难怪后来会乱了套。

莲台、云裳、天籁音，此情此景本是充满佛性的，现在却被姚夕雾跳出了十六天魔舞的效果，惑人心性。

对此姚夕雾也颇为自得，为了这个震撼全场的效果她可费劲了心思。

她的舞和曲子一样，跟一般那些内敛婉约的舞不同，柔美之余不失力度，甚至带了几分英气。这是她特意挑的，节奏感极强的爵士舞配上古风曲，中西结合，刚柔并济，既合这群江湖人的心意，又合了剑会主题。而她这一身让人加急赶出来的行头道具也贴合了开光之意，无可挑剔。

她今儿是铁了心要狠狠出一把风头，艳压步莲生。

那日她去找柳哥哥时竟看见两人谈风论月，举止亲密，那女人一副清高模样，见她来了就假意要离开，还说什么两人只是世交兄妹，一看就是白莲花婊。

今天她就要让众人见证谁更胜一筹，什么青梅竹马的白月光都要给她让道，她才是主角！

跳到了后面她甚至从莲座里抽出了一把剑来舞了一段。她身后是万里山河，云海翻腾，是金光普照，杲日煌煌。她一剑递出，遥遥直指正前方的步莲生，面有得色。

步莲生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山风猎猎，白衣翩然，恍如九天谪仙。

她足尖一点，若惊鸿照影而来，轻巧地落在剑上，居高临下地压了一头，那素净的风华登时叫底下的花红柳绿失了色。

右脚轻巧一蹬，雪亮的长剑便如被蝴蝶扑弯了腰的花枝，颤颤颠颠，左脚接着一挑，那长剑顿时脱了手在空中划出一弧亮光，打着圈落到另外一只柔荑中。

步莲生并指抹过剑锋，一条刺目的血线登时蜿蜒在锋刃上。习武之人何其耳聪目明，甚至能看到那滴血最后悄无声息地落到泥土里，溅不起一点尘埃。她手下一震，将所有血色抖了个干净，然后顺手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苍穹，在万古长日的见证下，湛湛青光在其上流转，宛如新生。

此剑名同荒，是铸剑大师古驰的收山之作，糅杂了其一生的心血与技艺，无坚不摧，与八荒同寿。乃当年的天下第一人，来霆派祖师萧自如的佩剑。

萧自如死后，这把剑才被其徒弟供奉于武林盟剑阁，作为武林盟主的信物。每当二十年一次的乌金问剑开启，这把剑才会重见天日，再次饮血——

以歌舞敬天地先辈，再择一名门新秀滴血开刃，是为开刃礼。

这个新秀是从几大门派里轮着选出来的，而今年，轮到了归远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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