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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学培训(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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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9点53,瞎逛之间转学培训已近,抽出培训手册,在大便黄灯下,我瞪着五百多度近视且眼镜度数不够的双眼,瞧出地点是G55教室。

G开头,是一楼的教室,我刚转悠时已发现。且G是英语“一楼(ground floor)”的首字母,常作一楼房间号开头,我在别处建筑中也曾见到。

沿环形走廊往回摸,一间一间数门牌号数到G55。只见门已敞开,从内洒出一柱明亮阳光,被亨茨曼腹中大便黄吓怕了的我,如飞蛾扑火般乐颠颠穿门而入。

入得教室,只见后墙全是大落地窗,屋内阳光明媚,不似楼内那般昏暗。

还好还好,上课若无阳光,我必各种睡觉。

此时屋内已有人在,飞蛾扑火般冲将进来的我,虽然动作略大,亦未引起过多关注,只有三五人抬头一瞥,见我其貌不扬,不像王公贵胄、大富大贵,便接着做他们自己的事了。

在美国,一个亚裔小个子年轻男人,在人高马大、腿长腰细、五官夸张棱角分明、高鼻梁大嘴岔的高加索人种里,是个很不起眼的存在。

我早习惯此情,也不介意,便行找座。

扫视一圈,见这教室是个环形演讲厅式布局,八排左右的长条弧形桌,从窗边直排到黑板,长度逐渐缩短。长桌后设了固定式的椅子,各自镶在地上伸出来的黑色圆柱上。教室前面式美国大学标配的上下推拉式四面黑板,上头挂着两面投影用的白色升降幕,放幻灯时展开下来,不用时再卷回至棚顶,让出黑板地方。

教室右前方有个演讲台。

注意,是演讲台(podium),不是讲台。

讲台是上高中时老师站的那个三尺讲台。演讲台则是领导讲话时站在后面、把手按上、对着摆在上面的麦克说话的那个竖高台。

G55的体积,在亨茨曼中算中型。

亨茨曼教室按体积分四等:小、中、大和巨型。

小型装个二十多人,中型六十多人,大型上百,而巨型则能装几百人。

巨型的就一间,编号G06,好些全院学生得必修基础大课都在那上,沃顿开商业论坛办大讲座也都往那儿放。我后来也在G06上过课,后来还订下来做过活动,此后话,先不表。

最前排长桌后坐着几位表情从容淡定的白人阿姨,面前放了两台电脑,此时屏幕上正开着一个Excel工作表,电脑前还站着几个貌似是学生的人键入着什么。看这情形,应该是在签到,于是我也走了过去,而那几位白人阿姨,当时辅导员老师了。

看我走来,其中一位老师站起,表情由淡定瞬间变为欣喜,脸上挂了一个巨大而真诚的微笑,问:“来参加转学培训的?”

我点头称是。

“欢迎来沃顿,我叫杰西卡,是这里的辅导员(counselor)。”杰西卡说着伸出手跟我握了握。

“来登一下你的个人信息和联系方式,开学这段教务处会给你们新转来的同学的沃顿邮箱和个人邮箱上,都发些帮你们适应新学校的材料,还有些活动信息什么。”杰西卡老师保持着她从容的微笑继续说道。

此时正好旁边一位黑发白人男同学输入完毕走开,我就接了他班继续往电脑里打我的姓名、邮箱和手机号,而杰西卡老师又忙不迭给我后面两位刚进来的同学了继续展示她如这教室里阳光般的微笑了。

此时陆续进来的同学越来越多,我怕后面人等太久,迅速输入好个人信息,检查了一遍,就匆匆闪开开始找座。

找座位这事儿,专业学生十几年的我早轻车熟路。教室找座、补课班找座、少年宫排练拎着比我还高的降b萨克斯找座、看电影抢座,公共汽车、火车、轮船、小面包上抢座,林林总总,通通手到擒来,连想都不用想。

我找座的哲学是中华文明伟大的中庸之道。

我很少坐第一排,觉得积极得太贱,遭同学白眼。

我也很少坐最后一排,觉得消极得太拽,怕被老师点名。

要想不招同学烦(故而回头能借到笔记),又要避开老师不必要的注意力,还能在认真听讲和溜号干别的之间达到一种进退有余的完美平衡,方法只有一个:随大流。

这种哲学在找座方法论当中的具体体现是:往中间遍左或偏右的地方坐,跟大多数人融合在一起,让你在老师眼中变成一个大集体中可以作为个体忽略掉的元素。

于是我循教室阶梯往上寻觅,而此时因为长桌之后已有些人坐,故另有一事当需注意,就是跟这些人的座位保持多少距离。

试想,坐谁身边,人家第一反应都是:“你干嘛闯入我私人空间?”

但不坐到人家身边,人家又可能想:“你干嘛嫌弃我?”

人都有点贱。

所以这时如何能在已经坐定的人之间的空座中挑选一个既不让一方觉得被侵犯,又不让另一方觉得被嫌弃的位置,就是一门艺术了。

那时候的我,对身边所有人,都抱着一种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奢望。

只我眼看走到教室最后,心下大惊,因为再不找位坐下,就要再往回走,而再往回走是很囧的。

虽然根本不会有人看我,但是当时的我就是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受到全世界的关注。

为避免窘境发生,我当机立断在第五排的中间偏右处锁定了从教师另外一边往里数的第四个座位。

选这儿是因为,第一,位置是中间偏右,中庸。第二,右边数第一二个座位都没人,而三个座位上坐着的是个亚裔的戴黑圈眼镜的小哥。

记得刚到美国的时候,我最大的不适应感其实来源于生物学。虽然英语没问题、虽然在好莱坞电影里面看过各种人种、虽然学英语的时候有过黑白黄三色人种的外教,但当你身临其境站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白人黑人当中的时,那种陌生和恐怖的感觉还是无法控制地从内心深处、作为一种生物学本能涌出,让你不顾一切地想逃离这个奇怪的地方,贴近跟自己生物学形态相似的人。

所以我在华大说过第一句话的同学,是个日裔美国人。真的,虽然他也是美国人,但是我看着他那张脸,就觉得舒服,连英语都说得比平时溜。

此刻,找个跟我长得像的,依然是我下意识中一个分量很重的选择标准。

为了避开从人身后走但是又不跟人家一起坐的尴尬,我从教室后面贴着窗户的那一层绕了过去,走到那位眼镜哥旁边时,我使出了万能找座用语:“May I sit here”(我可以坐这儿吗?)

眼镜哥刚在翻看转学生手册,听旁边响动和有人说话,把身子转了过来,看着我,笑了笑说:“当然!”

我从他这一个词的英语里没听出口音,他“当然”那个词结尾也是像美国人一样加了儿化音的,应该不是英联邦国家的人。

我顺势坐下。

呀,这椅子是可以转的!开心。喔,还能调高低。我那时候可能是肾虚得厉害,抖腿严重,所以特别喜欢能转的椅子,能帮我化去些抖腿的力道,缓解小腿酸胀感。

眼镜哥看我一坐下就开始折腾那把椅子,忍俊不禁。

“我叫Yee Woo,”他说着,伸出了右手,“我能问问你名字吗?”

咦?这话说多了,稍微听出来点口音,不过不重,像是某个亚洲国家的。听他名字当属汉字文化圈,但长相又不像中国人。

“硕。”我说,然后跟他握了下手,可是握完手之后,他还在盯着我看,好像在期待什么问题的答案似的。

这场景我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但是侥幸心理每次都期望能有个不同的结局。

是这样的:在美国,名和姓是分开用的,很少直呼全名。

如果有人在生活中直呼你全名,那估计你是犯什么事儿了他要找你算账。回忆一下,哈利波特中,罗恩是不是只有惹了祸让他老妈火冒三丈准备收拾他的时候,才叫他“罗恩卫斯理”?

我叫东方硕,跟美国人用的名就是“硕”,它的英文发音跟英氏发音的“sure”几乎一模一样。Yee Woo 刚才说的那个“当然”就是这个词。美国人所有的非词首“r”都加儿化音,所以一般念成“硕儿”,但是你不加儿化音,这么简单常用一个词,大家也都能听懂。所以刚才,应该是Yee Woo以为我说“当然”,然后等着我说自己叫啥名呢。

“我是说,我的名字叫‘硕’,不是‘sure’,是‘Shuo’。”我笑着说,故意把那美式的儿化音发得很夸张。

“嗷!明白了,”Yee Woo拍了下脑袋,”你好,硕。”

“Yee Woo你是从哪里来的呀?”我问。顺便还在继续打量他,发现Yee Woo戴着一副跟我风格类似的黑圈眼镜,留着跟我类似的小平头,身材高矮也差不多,最主要的是,他神态见不像很多亚裔美国人那样,见到从亚洲来的同胞,就带上点倨傲的神色。他也穿着半袖、运动短裤和运动鞋,跟我风格也基本一致。但是后来我回想才注意到,人家比我收拾的要干净利索许多。

“我从韩国来。”Yee Woo说,还扶了扶眼镜,“你呢?”

“我从中国来,”我说,“我家在中国东北,离韩国倒是不远呢。”

嗷,对,他那口音就是韩式没错了。

“是啊。中国东北我没去过,但我去过上海。上高中的时候还学过点汉语,”Yee Woo说,“我的名字是这俩汉字。”

他说着把培训手册翻到最后一页在空白处给我写了俩字。

“亦武”。

辨出字来,我心下也惭愧,觉得人家韩国人汉字比我这中国人写得都好看,心想回头得练练字了。

我到今天也没练。

“那你的姓呢?”我好奇,既然名字都有汉字,那姓肯定有,我刚转去宾大那时,CCTV上总报韩国总统李明博等一干政要的事儿,哪个不是汉字的姓?

“哦,我姓Cheong,”亦武说,“这么写的。”

他说着又写下了一个“曾”字。

“曾亦武”,我在心里念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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