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旧事重提(1/2)
“如何?”白游回画影阁时,欹先生已让人将药庐所藏的医术全部搬了过来,摊的到处都是。
近来商栩服药便睡,睡足方醒,因不知他什么时候醒转,白游替他掖好被褥后,又自顾自将丁撷英的外衣穿上。
“你这是……”欹先生回头一瞥,差点没把眼珠子吓掉。他虽长得像阿英,到底是男子相貌,穿上女子衣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是吧,欹先生也觉得怪。”白游沉着脸,“他为什么看不出?”
“你看这里。”欹先生拂开商栩耳侧的头发,耳后有条约三寸长、深浅不一的黑痕,像是从头颅中透出来的。
乌骨线莲。
欹先生之所以想到用乌骨线莲替商栩续命,全因他早年与元雨霁一同到过南临部,在南临部偶得的药典中见过一段关于乌骨线莲的记载,因其文字与中陆文字不同,仅是找人翻译就耗费了不少功夫。
乌骨线莲生于北方极寒之地,南临部的医者能知道它的存在,本就颇不寻常。元雨霁精于药道,念念不忘了许久,至东曜事发之前,欹先生才托人在北方寻到乌骨线莲的踪迹。
到商栩服药时,欹先生仅知其疗效,而是否对人有其他影响尚不能确认。
“要不怎么说是张老头在天上瞧着呢?乌骨线莲刚到我手里,阿栩就……唉!可惜……”
“欹先生不必自责。”白游见他流露出沮丧之色,抢着把话说在前面,“你并未对我隐瞒阿栩的伤情,我也理解,使用乌骨线莲是为不得已。”
“我有时会想,学习医术究竟有什么用?茫茫人世,倥偬一生,即便像小崽子们似的,别人不想医,却硬要给他医,拳拳之心若此,依然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
元雨霁自尽、张鹤林老死、叶雨岑病夭、丁撷英过世……欹先生没告诉白游,纵他一世恣情任性,早把生死荣辱置之度外,可乍见阿栩刚被送回时的模样,险些丢了半副魂魄。
人至中年,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阿栩这小子,从小就别扭,脸皮又薄,开句玩笑能气上好几天。”欹先生换了副口吻,忆起许多年前的事来。
“欹先生说了他什么?”
“那时候听弟子们说,商小师叔切磋输了,跑回画影阁躲起来,气得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张老头请我来瞧瞧他,我寻思着多大点事,没想到一开口,他果然又躲起来,不理人。”
“他不是。”白游斩钉截铁。
欹先生蓦然盯住他,而后摇摇头,扯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他不是东曜之人,且药庐偏僻,闲言碎语难得传到他那处。即便听见,不过左耳进右耳出,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一句无心之言给当时的少年造成了伤害。
“连先生都说那种话,他该有多难过。”白游望着沉睡的人,半是深情半是怜惜。
这小子不怪他没有继续寻找丁撷英,不怪他擅用了乌骨线莲,却拗在一句对阿栩的玩笑上,明里暗里在责备他。
欹先生坐立难安,扔下一句“乌骨线莲并非无药可救,我回门中一趟,找到解法再行告知”,便匆匆离去。
他师父才不是这样的人,阿栩从没真正生过他的气,他宽容大度的不得了,宁可违背门规也会容忍他全部的索取与冒犯。
“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师父,师父快些消气好不好?我不想做什么师姐,我只想……”
只想以合理的身份和名义,保护你,照顾你,一生陪你。
商栩这一觉睡得格外久,白游做了清淡的粥,放凉了,拿去热好,又再度放凉。
是夜月华皎皎,如一弯娥眉悬于天际,静默地守护着东曜山。
屋子里不甚明亮,白游破例多点了几盏烛火,没有内劲的人目力较弱,若阿栩醒过来,不小心磕到绊到就不好了。
“这是?”
掖被角的时候,白游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听声音沉沉闷闷的,像是个装着不少东西的木头箱子。
母亲给他留了个箱子,这会儿又找出个箱子,两个箱子摆在一起,黝黑沉重,像是无声又冷漠的嘲讽,嘲讽他自诩情深义重,却对阿栩的从前一无所知。
床下的箱子同样没有上锁,开合处的铁环扣被摩挲得光滑锃亮,想来阿栩经常使用,但也从来没对他提及。
打开箱子,最先瞧见的是一沓墨迹印染的纸,有些边缘破损了,被人仔仔细细地粘好,整整齐齐地堆放在里面。
拳头厚的纸,全是他从前练字时留下的笔迹。
商栩拿圣人名言给他临摹,人在跟前时,他尚能乖乖地抄,待他师父转过身,他便悄悄在大字的缝隙里写满“商栩”。
偶尔被抓住,他还要辩解说,师父的名字好,横撇竖捺,样样都有。
在白家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样好的宣纸并不便宜,总是密密麻麻写满了,才舍得放下。写过的纸除了生火起灶也没别的用途,他以为师父看过后就顺手扔了,却不想,一直被收在这。
纸张之下堆放着许多小玩意儿,磨损的木剑,断裂的琴弦,陈旧的毛笔……或许这些物件都是重要之人相赠,即便再也用不上了,他也舍不得扔。
再往下,揭开一层绒布,层层叠叠尽是书册,藏得年月久了,在烛火下愈发显得色泽泛黄。
白游拿起一本,翻开才发现,所藏的并非书本,而是手记。
商栩无论学武,抑或琴棋书画,每有进益,便将心得体会记录于册,经年累月,箱子里存放的手记竟有百余本之多。
或许张鹤林曾对他说过,他是画影阁唯一的弟子,将来成为掌派,收授弟子,总不能弟子发问,做师父的却讲不明白。
白游一页一页地翻看,发觉自己修习东曜武学时直如囫囵吞枣,好在过目不忘,进境极快,若遇阻碍,随时可以回顾温习,直至融会贯通、心领神会。
商栩则不同,东曜武学中的重难之处皆被他一一记录,拆分、揉碎、吃透,日复一日地练习参悟,像刻在骨血里似的,应招接招俱成为本能,想忘都忘不掉。
看过师父的手记,白游于东曜武学的理解又更进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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