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红衣(1/2)
有些事经过了时光的筛沥会变得模糊,有些却不会。
十四年过去,任人宰割的小皇子长成了绪王,纵观整座栾京城,已经没有人敢再给他脸色看,但在噩梦里,他仍然会时不时回到无依无靠的幼年,承受那一场由东宫主使的、浩大而漫长的、自上贯下心照不宣的欺凌。
好在梦的结尾是温暖的。
因为总有一个身披红斗篷的孩子会从长长的宫道那头赶来,曦光一般驱散寒冷,将他救出皇宫。他们在四井街的大雪中结伴奔跑,又寻了一处避风的屋檐栖身。他分那孩子一半吃食,那孩子分他一半斗篷,脸蛋红扑扑的,笑容可掬,瞧着漂亮极了。
梦醒后,司鸿豫总免不了一阵心慌,须得拥住枕畔的夏绯衣,在黑暗中亲吻他才能安心。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当年他无权无势,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太子夺走夏绯衣,以为他们将永无重逢之日。但世事无常,是他的,上天总会想办法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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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北历二百一十六年,小太子的亲舅舅、陈皇后的兄长陈义卿平定北蛮有功,凯旋归京,受封肃武大将军。栾北除皇姓司鸿,另有陈、房、荆、易四姓名门,陈家先拥东宫,后坐朝堂,一时占尽风头,京中无可比肩者。
但是仅仅过了四十八天,局势就急转直下。
那年立春,皇帝偶发重疾,停朝休养,肃武大将军借机发动政变,试图弑帝篡位。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场政变最终沦为了一出闹剧,未到天明时分就被御前禁军扼杀在了襁褓之中。
陈义卿人头落地,血溅玉砌。
之后,皇帝赐死正宫,废黜太子,将百年昌隆的陈家一夜之间连根拔起,铲得干干净净。但凡冒了头的草,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那一年,栾北朝堂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动荡。大势力明争暗斗,重建平衡;小势力分流合并,再觅新主。局势扑朔迷离,一个不慎站错了脚跟,削掉的就是项上人头。
这是一场人人自危的灾难,但对司鸿豫而言,却是一桩喜事——
天大的喜事。
陈家血流成河的那天,司鸿豫站在宫墙之上远眺皇城,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这让他真切地相信,笼罩在他头顶的大片阴霾是真的散了。
天就要放晴了。
那时候,他的二皇兄,德妃所生的皇子司鸿叙站在旁边,笑道:“根须再深的树,不肯修枝剪叶,迟早有被狂风掀翻的一天。皇后与武肃将军兄妹,从前那么不可一世,如今也只剩一缕亡魂了。五弟,老七向来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踩你踩得最狠,你也向来善忍。我知道许多人都在背地里笑你懦弱,我却从不这样认为。”
他转过头来,注视着司鸿豫,朗声道:“五弟,你跪了这许多年,也是时候站起来一雪前耻了。”
这句话在司鸿豫久积的愤怒上凿开了一个缺口。
是时候了。
跪久的膝盖可以挺直,捏久的拳头可以张开,五指握风,去那些曾经羞辱过他的人身上,把失去的尊严全部找回来。
司鸿豫问自己:你最想找回来的是什么?
答案几乎瞬间就出现在了脑海里。
是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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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来,司鸿凌为了不让他俩见面,一直将那个孩子养在皇宫外的别馆里。别馆有恶犬护门,司鸿豫去过几次,连台阶也没能踏上,只得在对街痴痴相望。如今太子遭废,树倒猢狲散,那朱门便形同一截烂木,谁也拦不住了。
司鸿豫二话不说,带上一众侍卫杀了过去。
他遇人便问,问他们七年前被抢回来的那个孩子在哪儿,人人只道不曾见过。他慌了神,怕那孩子已经横遭不测,又不肯死心,于是固执地、发疯般地领着侍卫一间一间屋子搜过去,抖了别馆一个底朝天,恨不能将每一粒尘沙都铺到面前。
找着找着,司鸿豫突然留意到,有个布衣少年总是躲在廊柱后头,小心翼翼地尾随着他。
在经过小花园时,他故意放慢脚步,等身后响起一阵沙沙的、踏草而行的脚步声,便猛然回头,将那布衣少年逮了个正着。
“你是谁?”司鸿豫询问。
他没有疾言厉色,那少年却表露出了不同寻常的紧张,涨红着脸反问:“您……您是五殿下吗?”
司鸿豫眉头一皱:“是。”
那少年听见,激动得眼眶发热:“殿下,您终于来带我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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