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旖梦(1/2)
四季有更迭,人事有浮沉,转眼已是十四年。
栾京多了一座门楣高阔的王府,上刻封号“绪”字——这是五皇子司鸿豫用他从寒北边疆带回的一身战伤,名正言顺从皇帝手里挣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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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更夫的梆子敲过几响,府内闭门落锁,四下皆已静了。有小瀑自一尺余高的壁石淌下,几瓣薄花浮于其上,经了几道弯,流出短墙去。
司鸿豫的寝居门户紧闭。
灯影明明灭灭,在窗纸上不断晃动。
屋里一炉苏合香燃得正旺,一重烟缭着一重雾,叠得浓了,把本就不怎么亮堂的光线罩得愈发昏暗。空气中又不止香料味,还藏了某种汹涌的兽欲在里头。那野兽咆哮起来,震开一股令人骨酥肌软的气浪。
榻上帷帘轻遮,隐约可见两道正在痴缠的人影,薄被半裹,体若胶著,一方喘息粗重,另一方呻吟长颤。
有道是,猛龙出洞可崩云,巨蛟拍浪能裂岸。
司鸿豫既是猛龙,也是巨蛟,那少年自然满足极了,如痴如醉地仰在榻上承欢,双足勾着悍腰,下颚高昂,**地吞咽着唾液。长发似流苏一般在他身下散开,织作一片乌亮锦缎。
不知过去多久,红烛近底,金猊渐冷,炉里只余一点暗红火星,榻上相缠的一双人却已酣战到了最忘情的时刻,终是一下狠撞,同时舒爽地泄了身。
欲望退潮,屋内急喘不止。
魂魄自云霄之上飘了一圈回来,重归覆满汗水的躯体,疲乏虽重,却真正是通体畅快。
两人维持着一上一下的姿势深情对望,床畔的红烛就要灭了,眼眸里映着最后一点微光,凌波丈尺,藏了千重山,万重水,一时不可言尽。
司鸿豫的满腔爱意并未随**一同淡去,过了那极悦的顶点,反而愈加浓烈了。他将少年拥紧了些,仍嫌不够,索性揽入怀中,扯一床褥子盖住两人赤裸的身体,在被窝里吻颈厮磨,百般亲昵。
“立鹤。”少年轻唤道。
嗓子有一点干哑,他咳了两声,又唤:“立鹤。”
司鸿豫应道:“我在。”
然而不知什么缘故,他被无来由的罪恶感击中了,心口一阵阵发疼。少年每用眷恋的口吻唤他一遍,罪恶感就更深一分。司鸿豫觉得形容不出的怪异,便全神贯注,等待着少年说下一句话。
少年却只是偎在他臂膀上,摸着他的脸,柔声问:“立鹤,你可喜欢我么?”
“当然喜欢。”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来寻我么?”
“当然会。”
司鸿豫认真地许诺。
少年又问:“你怎么寻我?”
司鸿豫道:“逢人便问。”
“那,若是你忘了我的名字,又该怎么办呢?”少年蹙着眉头,很是忧心的样子。
司鸿豫笑了,伸手去点少年的鼻尖:“我怎么会忘了你的名字?”
只见少年神色一变,忽地兴奋起来,一个翻身骑到司鸿豫腰上,将眉目凑近了,撒娇似的拱了拱身子:“那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你……”
答案或许是两个字,或许是三个字,分明呼之欲出、能从舌尖捕捉到的,却措手不及让它逃了开去,藏到了脑中极深的位置。再想搜寻,干脆就如烟雾一般彻彻底底散了个干净。
脑中竟也是空的!
冷汗爬上额头,司鸿豫的镇定一瞬间碎裂了——他居然不知道怀里夜夜欢好的少年是谁?!
司鸿豫恐惧至极,只当少年是吃人的鬼魅所化,于是一把推开了他。
少年猝不及防,狼狈地跌下了床榻。
他坐在冰冷的地上,不怨不哭,脸上错愕的表情也只维持了短短一刹,而后便成了嘴角一抹嘲弄的笑,仿佛这一幕早已发生过太多遍。
许久,他抬起头,望着榻上的司鸿豫,一声落寞轻叹:“立鹤,你不知道我的名字,还怎么寻我呢?”
语末,红烛燃尽了最后一**,倏然熄灭了。
月光青蓝,冷冷照在榻边。
那儿竟空无一人。
司鸿豫心中大惊,猛地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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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色渐淡,将近五更时分,已有了隐约的鸟啼。
晨风从半开的窗格游入,寒霜铺地,雾气生凉。香炉里剩着些碎灰,纱帐垂下阴影,屋内是那样冷,若非身上还残留着潮热的汗水,他几乎要怀疑方才旖旎的梦境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似同昨夜明月光,一样角度偏斜,似同昨夜五更风,也吹得涟漪堆叠。
似同昨夜香褥里,君在上,殷殷唤我名。
少年温软的嗓音犹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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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鸿豫疲乏地靠回床头,揉了揉额心——又是这个梦。
越来越频繁了。
春梦这东西,本身其实谈不上多可怕。梦里春宵一度,入夜醉,朝日醒,恣意享受,也未尝不能算作一种放松。
可怕的是从十三岁到二十三岁,梦里始终只有一个人。
这少年绝非一滴露水,日出即散,他更像一缕缚在司鸿豫心上的魂灵,梦醒了,影犹在,放肆地霸占着司鸿豫的床榻,乃至全部欲望。不论与谁帐中翻滚,司鸿豫都得不到和梦中一样的极乐。
哪怕是他的至爱。
他想,他大概是被春梦惯坏了,现实的一切才变得索然无味。
越是想要忘记,就越是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不具名的少年,想起他的喘息、呻吟和哭泣,想起他汗水满颈的样子,想起他咬唇隐忍的样子——春梦是一具没有钥匙的枷锁,一旦套上脖颈,就再也不能打开。
他快要疯了。
“你到底是谁?!”司鸿豫猛地往床上砸了一拳,“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屋内空落落的,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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