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2）

接着有喘的呼哧呼哧的声音一路传了过来，到了当门心就停住了。随即是刘大的声音：“妈，人我给你扶来了，后面你自个看着办吧，我要去上茅厕！”

廉淑琴十分的高兴，却偏偏假意斥责：“让你做点事，横竖毛病，懒驴上磨屎尿多！”又说：“过个年也没能去看望您老人家，倒又让您费心了。您赶紧坐着吧，这屋暖和，有火盆子！”

刘家浜故意在房间多呆了一会，他可不想立马迎出去见他老态龙钟的舅舅，他就是想让廉淑琴急了叫人进去请他，只有三请四邀的，他才会将就着出来应付一下。

后来，老太爷发话了，说等的着急，拍桌子要走，廉淑琴这才咬着牙让刘二进去请刘家浜出来。刘家浜打着哈欠出来后，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大舅，您受累了！”接着自顾坐在火盆边烤手，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倒了杯茶捧给老太爷，随即又一屁股坐下盯着窗外飘扬的雪花发愣。

廉淑琴看都不看刘家浜一眼，神秘莫测地转身就进了房间，一阵悉悉索索不知道干些什么，好一会她竟一身红袄红裤红鞋出来了，头发也不再是先前的独辫子，盘成了一个髻，用一根旧的发绿的银簪子插着，宛若一下子回到了旧社会。这身打扮正是她年轻时那天去刘家湾看大戏时的装扮，这会穿出来意思不说自明。好在几十年过去了，她还是那副粗胖身板，否则她就是想用旧时的装扮来衬托底气，旧衣服怕也不那么给面了。

刘家浜瞥了一眼，喉结不禁上下咕噜着，为了掩饰慌张他捧着茶连着喝了好几口，烫的直吐舌头，逗得上茅厕回来的刘大咯咯地笑，他没好气地回头给了他一巴掌，没打着。

秦老太爷只顾着低头喝茶，不过还是趁机偷瞥了一眼，紧接着跟刘家浜一样喉结打颤。孩子们除了宝华，大家都在场，全都围着火盆坐着，沉默的都像是石头做的，没人敢抬头正眼盯着瞧。就在廉淑琴准备坐下发言时，秦老太爷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将手里的茶杯一不小心给丢进了火盆里，滋啦一声一阵青烟冒起，所有人的脑袋都本能地往后仰。刘家浜没来得及仰脖子，给呛的也跟着剧烈咳嗽起来。廉淑琴见秦老太爷要吐痰，她赶忙示意刘大去拿痰盂，可刘大并未领会示意，还在咧着嘴大笑。倒是刘三脚下勤快，起身一溜烟从隔壁房间将一个印着龙凤呈祥的痰盂给取了出来，盖子一揭就杵到了秦老太爷的鼻子下。秦老太爷一吸气，眉头就皱起来，可还是硬着头皮吐了进去。他叫痰盂里的尿骚味给呛着了，紧接着又捂着鼻子咳了一通方才逐渐安静下来。

此时的廉淑琴明显一脸不悦，咬着牙让刘三赶紧将痰盂盖上盖拿走。没有领会她意思的刘大一脸疑惑：“舅爷爷一会再吐痰怎么办？往哪吐？还是放着吧！”廉淑琴气不过她生养的这些没用的孩子，气的给了刘大一个耳刮子，打的刘大一愣一愣的，惹笑了一众围坐的人。

廉淑琴无奈，只好示意刘三将痰盂放在秦老太爷的脚边，随后用凌厉的眼神扫视着，静等着大家安静下来。

等到屋子里终于安静了，廉淑琴这才一本正经地开了口，说：“请大舅给我做个主，你说说我这日子还怎么往下过？我这一天忙里忙外的还要看人家脸色，说句话都被噎的喘不过来气。不是我在大舅面前卖老，我也算是个老人了，本打算安享晚年的，谁知道姓刘的他尽跟我对着干，我这心里见天不痛快，这倒霉的日子还怎么往下过呢？”说完，她将刘家浜放在旁边喝了一半的茶水端起来一饮而尽，随即便专候着秦老太爷发话。

秦老太爷并不想立刻发话，还想吃茶，就伸着下巴朝着暖水瓶努了努。刘三领会了，晃了晃旁边的暖水瓶，见热水没了，快速跑到灶屋提来了两个灌满的暖水瓶。等重新拿了干净的茶杯斟满了茶，等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茶杯上了，秦老太爷这才清清喉咙说：“这个事情啊，哎，这个，这个……你们家这个事情我这辈子算是……要我说啊，我们家浜我是最了解的，打小我抱在怀里长大的孩子，他有几公分长短，我比他爷娘老子都清楚！他的脾气秉性呢我也最清楚明了。就是有一点啊我不太能明白，你瞧瞧啊，现在是个新社会，还不像你们刚结婚那会……你们刚结婚那会好多年鸡飞狗跳的，那时候我家妹子不肯要你做儿媳，你呢硬赖在刘家不走，后来不是我一手做主让你留下来，要不然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过？我那时候的意思就很明确，不管你生了几个死胎，你都是刘家的儿媳妇，你们年纪轻总归有一天能生出活的孩子嘛！你瞧瞧，你瞧瞧，你们后来的事情我就不要再说了吧，还要说吗？要是说出来，我怕你难堪啊，难堪……那时候，要不是我硬着头皮给你做主……你娘家廉家庄那边穷成什么样，你比我清楚……你呢，脾气不好，我家妹子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你都是清楚的……反正我家妹子也被你气死了……”

秦老太爷还想继续，廉淑琴实在听不下去了，急忙硬着头皮打断了他，抢着说：“大舅，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今天目的是讲讲现在的事情，你总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

秦老太爷干咳一声：“过去的事情，它没处理好积攒到现在，它就是个炮仗的信子，这世上没有孤的孤事情，都是豇豆藤子缠狗尾巴蒿子，乱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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